大內,文華殿。
皇帝正在上當天的最后一節課,內閣次輔呂調陽親自監督萬歷練字,馮保從旁看顧。
這五年來,呂調陽和張相公就這樣一人一天,教導萬歷皇帝的學習,一如當年高拱和張居正輪班那樣。
到了十五歲的年紀,朱翊鈞是書法長進了不少,但腚上也生了好多刺。
他明顯坐不住了,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讓小太監給自己揉肩。卻不敢說朕不想寫了……
他不怕這個老太太似的呂調陽,他擔心的是馮保。
死太監最喜歡向母后告密,可怕的母后訓斥完了,還會告訴最可怕的張老先生。
所以萬歷被這鐵三角死死箍著,只敢搞搞無傷大雅的小動作,根本不敢掙扎。
忽然,殿門無聲敞開,一個小太監悄悄進來,湊在馮公公耳邊低聲稟報起來。
“啊!”馮保登時如五雷轟頂,一下子站起來。
他兼掌司禮監和東廠多年,內外權勢熏天,整個人已經是變了很多。唯獨不變的,就是對叔大的那顆初心……
陡聞叔大父喪,他感覺比自己親爹死了還難過。
因為他爹是個爛賭鬼,為了還賭債才把他賣進宮里的……
“怎么了怎么了?”萬歷馬上丟下筆,興致勃勃的問道。
“陛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呂調陽無奈道。
“皇上,先別練字了,張老先生的父親沒了……”馮保含悲道。
“啊?”萬歷聞言大張著嘴巴,好一會兒方道:“這么說,朕終于可以解放了?哦不哦不,我是說,這可如何是好啊?”
“皇上,先稟告太后吧。”馮保知道,最舍不得張居正的肯定是皇上他媽。“這種事兒得太后定奪。”
“好好,走走。”萬歷二話不說,把腿便往外走。
“皇上慢點兒,小心腳下,別絆著……”馮保也顧不上老呂,快步跟了出去。
轉眼間,偌大的文華殿就剩下呂調陽了,他知道沒人把自己放在眼里,便自嘲道:“下課,恭送皇上。”
待他返回文淵閣,進了自己的值房,疲憊的坐下。他的心腹中書石賓給他端上濃茶,忍不住低聲道:
“恭喜首輔了!”
呂調陽一愣,旋即呵斥道:“不要胡說!元輔萬分悲痛之時,你這話被聽到,老夫如何做人?”
“張相公要丁憂了,內閣只剩呂相公,你老不是元輔誰是元輔?”石賓卻腆著臉笑道。
“總之不許胡說!”呂調陽瞪他一眼道:“出去告訴他們,誰也不準亂嚼舌根,讓老夫聽見了,直接趕出內閣去!”
話雖如此,言談間卻已經有了內閣首輔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