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所以指桑罵槐。”張居正哂笑一聲,緩緩搖頭道:“小子何知國家大事?自有天命,汝第去。”
趙昊知道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正是于謙對他兒子于勉說的話。
奪門之役,徐石密謀,左右悉知,而以報謙。當時于謙重兵在握、威服海內,滅徐有貞、石亨等跳梁小丑本如摧枯拉朽耳,但他卻始終按兵不動。
后來他兒子于勉急了,勸告乃父,不可讓英宗復辟,結果于謙大罵曰:
“小子何知國家大事?自有天命,汝第去。”
你個毛孩子知道屁的國家大事?一切都有天命,滾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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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殿內外,已經被保衛處徹底封鎖。只有東風可以吹入殿中。
“自有天命……”聽了張居正的話,趙昊輕哼一聲道:“什么天命?不就是景帝病入膏肓,太子也夭折了嗎?”
“對。”見趙昊說到點兒上了,張居正也不再避諱道:“英宗睿皇帝就是天命所歸,于少保沒得選!”
“是不敢選吧!”趙昊冷聲道:“屁的天命之主!被太監玩弄于股掌,愚蠢!喪師辱國,親手葬送幾十萬大軍,廢物!幫韃子叫門,下賤!把守衛的妻女送給韃子,惡毒!于少保把這種人當成天命所歸?說他幼稚都是給他面子!”
“臣子不能挑選自己的皇帝,只能選擇仕與不仕。”張居正緩緩搖頭道:“一旦臣子挑選自己的皇帝,就會淪為莽操之流,為萬世唾棄了。”
“只怕皇上已經把岳父當成霍光了。”趙昊卻冷聲道。
啪的一聲,燭花爆開,張居正登時僵在那里,這正是他最擔心的地方。
好一陣子,這位跟于謙一樣蟒袍玉帶、烏紗皂靴的老人,方蒼涼一嘆道:“太后總不肯替為父想一想,只想著榨干我最后一滴。為父越是想掙脫,她羈紲就愈牢。今日之后,為父竟沒有自全之策了。”
“所以岳父來看于少保了?”趙昊咽下了‘當個莽操也挺好’之言,輕聲問道。
“不錯,為父已經沒得選了,只有學他把這條命送給天家了。”張居正的本體微微顫抖,目光中竟透著對未來的恐懼道:“不過應該不至于像他一樣落個身首異處吧。”
“那之后呢?”趙昊幽幽問道。
“之后……”張居正便又嘆了口氣道:“就要拜托你父親照看了。”
“家父可不是顧命,更沒有太后的青睞。”趙昊苦笑道。
“但他有你啊。”張居正又笑了,這次的笑容比之前真切。他似乎終于放下了困擾多年的包袱,整個人都輕松起來。
這世上最折磨人是兩難。只要做出選擇,甭管最終是對是錯,人都會如釋重負的。
“雖然我們都為這大明好,但顯然咱們對大明的定義有差別,為父不強求你像我一樣,但你也不能強求我如你一般。”然后他轉身拍了拍趙昊的肩膀道:
“打進往后,為父但做我當做的,你也一樣。利用接下來幾年,放開手腳干吧,看看咱爺們到底誰能讓這日月換新天!”
“是。”好一會兒,趙昊方沉重的點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