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忙碌,能夠決定無數士子人生的春闈終于劃上了一個休止符號。諸多官員揉著發困的雙眼,聚在了正廳之中,聽著本次春闈的總裁官,禮部尚書郭攸之大人訓話。
一番毫無新意的說辭,為國取材的謊話之后,郭攸之有些困頓地揮手讓諸位下層官吏散了,然后和藹望著范閑說道“小范大人這幾日也辛苦了。”
“不敢。”范閑強打精神笑道“大人不敢言苦,何況下官年輕著。”
郭攸之微笑道“大家都辛苦。”其實此時在場的幾位高級官員都明白此次春闈的內情究竟如何,從中撈了好處的不止郭攸之和兩位座師,就連范閑都不知道,前幾日里,早有人將他應得的一份銀兩送入了范府,那個數目竟是比澹泊書局半年的收入還要可怕一些。
接連數日的會試,整個考院之中都彌漫著一股黃白之物的餿臭之味,范閑站在石階之上,用手捂著鼻子,最后看了一眼黑暗的試院,臉上浮現出一絲很滿足的笑容,他來到這個世界上已經很多年了,只知道自己要活下去,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活下去,直到下定決心做這件事情之后,才發現,原來做一個普適意義上的好人,感覺還真的不錯。
當然,好人不是迂腐的老好人意思。
三部官員已經會集了試卷,在宮中黃門太監的帶領下,在大內侍衛與監察院密探的保護下,一行人穿過京都快要發白的夜空,往太學而去。數日之內,這批糊名抄錄后的試卷便會批閱完畢,從而擬定三甲人選,再送御覽殿試,從而評出今次的狀元、探花、榜眼
范閑離開了這個臭氣薰天的考院,院門口早有范府的馬車等著了。上馬車之后,他接過藤子京遞過來的毛巾,胡亂擦了一下臉,有些疲憊問道“父親對我的做法有什么意見沒有”
“沒有。”藤子京將自己受過傷的大腿挪了一挪,輕聲回答道“只是老爺似乎有些不高興,總覺得少爺應該提前和宰相大人知會一聲,而且此事牽連的范圍太廣,若真惹得眾怒,只怕相爺與老爺都極難回護您。”
范閑笑了笑,沒有說什么,心想自己后面還有個監察院,更關鍵的是陳萍萍讓王啟年傳過話,陛下今年準備整頓吏治,自己只是順勢而為罷了。估計陳萍萍表面上此時正在罵自己惹事,心里卻是在暗爽終于有個由頭動手。
范閑只是給監察院一個理由,然后監察院再將這個理由擺在陛下的面前,讓那位皇帝下個決斷。至于太子、寧才人那邊,范閑另有安排,先前糊名的時候,不論是東宮還是大皇子的托請人,范閑都擇了有才學的幾個名字隱了起來,稍做保護,也算是給對方一個交待。
等事情出來后,范閑想讓人們感覺,自己做這件事情并不是在朝政的哪一方中有所偏向,而只是一個純粹的文人,基于某種酸腐的執念,做出了一個“高潔”且瘋狂的決定。
后幾日京都里風平浪靜,既然范閑已經爆了料,監察院方面隱藏在暗中的力量開始配合起來,至少在三甲名單出籠之前,一直沒有什么驚悚的消息在官場上傳開,而最后定三甲,范閑偷偷塞進去的那些人居然沒有被剔出,很明顯在太學和禮部里,都有陳萍萍那個恐怖老人的眼線,在暗中幫助范閑隱藏。
而郭攸之那些高官們,或許是前些年科場舞弊做的太順手,而且身后又有東宮之類的大主子做靠山,所以關注明顯不夠,竟是沒有看出那么明顯的問題來。
二月二十二日,道路兩旁春枝漸展,枝上小鳥成雙成對,正是喜氣盈盈的春之佳時。地處京都西側距太學不遠處的客棧里,在等著消息的各地學子們都心慌慌地聚集在樓下,桌上沒有擺什么酒菜,因為這些學生們此時根本無心飲食,將心思全放在了打聽消息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