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闡立拍掌贊嘆道“佳林兄話雖少,但今日這話說的透徹。”他轉向楊萬里說道“若說崇拜之情,萬里你絕對不如我,半閑齋詩話我時常手捧誦讀,里面那百余首詩可以倒背如流,但今日見著小范大人,我卻沒有絲毫失望。為何全因為詩乃心聲,這位小范大人確實是我輩灑脫中人,與朝中那等腐朽官員,豈可一道而論。”
他笑了笑,接著說道“先前我提著燒雞過來時,巷中打傘之人不多,我這人就愛玩個亂勁兒,瞅著一把傘下的年輕人面容清秀,氣息清新可人,所發議論又有些新奇駭人。所以莽撞鉆到了他的傘下,一路走了過來,如果換作是一般的權貴官員,豈能容我如此無禮偏那位小范大人卻是滿臉微笑,與我同行,面色沒有一絲不自然。客棧中知道他便是范閑,說實話,愚兄真有些驚喜,范閑范閑,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眾人此時才知道原來先前還有這么一段事情,怪不得范閑剛才說與史闡立有半傘之緣,想到其中感覺,不由微笑了起來。楊萬里有些尷尬地摸摸腦袋“或許只是感覺有些幻想破滅的寂滅感總覺得小范大人應該是那種閑臥葡萄架,醒書萬首詩,不理朝中齷齪事的清貴人物。”
侯季常不贊同地搖搖頭,冷冷道“那種人物看似清逸脫塵,卻實在是于國無用,于民無益,若范大人真是這種詞臣模樣,我反而會瞧不起他。”
“不見得,不見得。”楊萬里嘆氣道。
侯季常淡淡一笑說道“說來不怕諸位笑話,讀書人何以報國,只有入朝為官一條,而朝政之艱深可怕,又豈是你我這種局外人所能了解所以小范大人今日前來,實際上不是他需要我們,而是他知道,我們需要他。”
他頓了頓,又道“我雖有些傲骨,卻不是不知進退的酸腐之人,既然我們有這個機會,當然要把握住,如果在朝中我們一定要跟隨某個人物,那么我想,范大人應該是最好的對象,想來日后官場上作為,與我們平日里的理想才能最不沖突。”
眾人齊聲異道“為何”大家本就有些奇怪侯季常堅決的態度,此時聽他再次強調,更感好奇。
侯季常從桌上端起茶杯,看著旁邊范閑飲剩的殘茶,略有些出神,半晌后才說道“一個雨天行路的當朝紅人,居然會留神自己傘面上的積水落下時,不要滴入路邊躲雨小販的鍋中,寧肯自己的身上被打濕,還要往外面側一側。如此細心仁厚的人物,如果不是大奸大惡,就是大圣大賢。”
他微笑道“一個十七歲的年輕人,不可能隨時隨地都能掩飾的如此之好,所以我認定小范大人是位大圣大賢,我的判斷就是如此簡單,因為我被雨中那幕感動了。”
房中一片沉默,許久之后,才傳來一陣唏噓之聲。
第二日,考院左側的那面朱墻之上,終于貼出了考生們翹首以盼的那張黃紙。慶國春闈取士規矩倒不復雜,鄉試之后是會試,會試后便要取出三甲人選,只是不定名次,依筆畫排列在皇榜之上。
三甲的人數歷年不等。因為慶歷三年曾經加開過一次恩科,所以后兩年取士的人數都有些偏少。今年皇榜上的名字,一共只有一百零八個。正因為取的少,所以不論是京中太學的學生,還是各郡各路來京趕考的貢生,都有些緊張難安。
考院西向是一座橋,若想去朱墻下看榜,得過橋而行,此時朱墻之下已經圍滿了穿著長衫的學生們,人頭攢動,正緊張無比地在大黃紙上尋找著自己的名字。
而在橋的那頭,心里已經吃了定心丸的侯季常與楊萬里緩步走著,橋面上仍殘留著昨日留下的雨漬,石磚間的青苔顯得格外濕滑,四人往那邊走著,成佳林險些滑倒了,惹得眾人一片笑聲。成佳林自嘲一笑,雖然他與史闡立二人的步子與兩位友人一般緩慢,但內心深處卻是難免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