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低頭受教“孩兒知道,所以需要父親不時提點。”他知道父親向來很忌憚自己接手監察院的事情,只是范閑自己卻不肯放棄。
范建緩緩閉上雙眼,說道“今次之事,你處理的非常差。就算郭保坤殿上發話,讓你猜到郭家其實是長公主的人,但你也不該親自出手,如果事先你對我說了,憑我與宰相的力量,可以天衣無縫地借科場弊案,將他除掉,而不置于落到目前進退兩難的境地。”
范閑知道父親說的話是對的,自己冒險與監察院聯手處理郭尚書,只會造成一種開放性的結尾,誰也不知道后面會發生什么,主動權在院里。他想了想后說道“其實,這一次孩兒只是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這或許只是很多人不屑一顧的廉價的正義感,但范閑仍然保留了一點點,他目前只是擔心陳萍萍的后手究竟是如何安排的。
似乎猜到兒子在想什么,范建睜開雙眼,目光里有一絲安慰,有一絲憂愁,“你可以放棄幻想了,陳萍萍一定會讓所有人知道,此次揭弊案,是范家長公子一手做出的好事業。”
范閑苦笑,知道父親說的是對的,陳萍萍才不怕什么東宮太子,只要能讓自己樹立名聲,只要能讓自己距離掌握監察院更近一些,他什么動作都敢做。
離開兒子的書房前,司南伯范建淡淡說道“以后做事要成熟一些,像權臣這種幼稚的宣言,你自己擱在心里無聊就好了,沒必要對我說。”
沒有士子會注意到楊萬里的癲狂舉動,就連河對岸經過的京都市民都沒有投來好奇的目光。因為在京都里,這種場景實在是太常見了,尤其是每年春闈放榜之時,考院朱墻左近處,總會平空多出許多瘋子來。
此時橋那頭看榜的士子們臉色都有些異樣,有的亢奮,有的頹然,中了的仰天長呼,未中的以頭搶地,各色模樣,真是說不出的滑稽可笑。更有慘者嚎啕不止,抱著朱墻旁的那株大槐樹用臉蹭著,任由伙伴們如何拉也不肯放手,直到將自己的臉頰蹭出了鮮血,看著凄慘無比。
慶國以科舉取士,非高族子弟不得授恩科,所以對于一般庶民學子來說,春闈放榜,是他們能夠改變自己人生的唯一途徑,這種壓力與動力,足以將溫文而雅的書生,變作癲狂不已的瘋子。與那些在河畔碎碎念頭叩首拜天,感謝上天讓自己取中的士子們比較起來。楊萬里只不過喊了兩嗓子,確實顯得有些平淡。
當然,這也更加突顯了侯季常三人的沉穩。
等楊萬里回復了平靜,興高采烈地走回朱墻下時,三位友人已經將整張皇榜仔仔細細看了個清楚,出乎意料的是史闡立居然沒有上榜,而讓大家在失望之余有些高興的是,成佳林的名字赫然出現在了最后一排中。
成佳林滿臉掩止不住的興奮,但看著身邊史闡立略有失望的臉色,也不好表現的如何過分,安慰道“今次不中,明年再來。”
這是很老套的一句安慰話,但在這種情境下,似乎也只有這樣老套一番。史闡立苦笑了一聲,看著身邊那些失魂落魄的落第考生,勉強打起精神,笑道“今次我們四人中了三個,已經算是大喜了。比起往年的春闈來說,今年這榜單公允太多,至于我嘛,再作考慮也好。”
侯季常在一旁點點頭,輕輕拍了拍史闡立的肩膀,知道他雖然是四人中最灑脫的人物,但是今日受的打擊依然不小,轉開話題微笑說道“也不知道小范大人是如何做的,竟能保了如此多人,我看榜單里比往年大不一樣,那些有真才實學的名字多了起來,愚鈍無能單靠家世之輩卻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