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萍萍和費介同時微微一笑,范閑恰到好處地微笑開口“肖恩前輩,所以日后有什么事情,自然是我來陪您了。”
肖恩呵呵笑了兩聲,笑聲中卻沒有一絲快意,只是陰寒血殺。他這一世最大的慘敗,便是拜陳萍萍與費介所賜,卻沒有想到此行押送自己回北方的年輕人,竟然與他們有這么深切的關系。他微微側頭看著范閑,一字一句說道“你還太嫩,路上你要多留些神。”
范閑很有禮貌地躬身行禮“一路上,都會向前輩學習。”
道旁細草如碧玉之絲,車隊側面的天空中掛著低低春樹枝,沉默的車隊離開了監察院大獄,沿著天河大道往北城行去,一路上早有巡城司衙門設了關防,長街之上空無一人,只有各處兵吏把守,遠處隱隱可見一些六處的弩手,占據了一些樓檐。
皇城側門已閉,大內統領宮典冷漠地看著遠處長街上那列車隊,忽然開口說道“我很欣賞范閑。”
身旁的將領皺眉道“大人”
宮典唇角微微一翹說道“你們沒有與肖恩打過交道,所以不知道此行如何兇險。范閑如今聲名遍天下,國戚權貴,完全沒有必要往北齊走這一遭,但這小子居然有膽氣應了這差事我確實很欣賞他。”
范閑坐在頭一輛馬車里閉目養神,真正使團要昨日就已出了京都,自己這一行人加上自己這個正使,卻因為用肖恩換言冰云的秘密協議,拖到了最后。他昨夜阻止了家人來給自己送行的荒謬念頭,全副心神都放在此行的任務上。
范閑隨著馬車的起伏似要睡著了,心里卻在盤算著許多事情,除了肖恩之外,關于司理理的紅袖招計劃,也十分的棘手。他此時才想到,那個曾經廝磨一夜的柔媚女子正在后面的馬車上,不由微微一怔。
正此時,車廂一顛,他知道馬車已經碾過了京都北城門的那道石坎。
沉重的鐵門緩緩被拉開,一直上油保養著的機樞并沒有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但這種無聲的壓力,卻讓守在門外的監察院眾人開始感到緊張起來。
范閑微微低著頭,左邊的眼皮跳了兩下。他感覺到鐵門后面隱隱傳來的氣息有些寒冷,似乎那個應該已經七八十歲的,應該只是活在歷史黃紙上的大人物,被囚禁了二十年后,依然從骨子里散發著一位密探頭目所應有的氣息。
鐵索在石板路上拖行的聲音有些刺耳,聲音越來越大,意味著里面那個人離這扇大鐵門越來越近。
范閑抬起頭來,滿臉平靜地看著那扇大鐵門,心里想著當初陳萍萍在二次北伐的時候,是怎樣率領黑騎突襲千里,將秘密回鄉參加婚禮的肖恩捉回北齊,那是何等樣的風采但是陳萍萍也因為此事導致雙腿被廢,這位肖恩,也實在是位強人。
肖恩被慶國所擒之后,慶國再次北伐,直至三次北伐之后,才將當年強大不可一世的北魏打的奄奄一息,最后分裂成無數小國。直接繼承了北魏力量和大部分疆域的,是當年的北魏節度使戰家,立國號為齊。
這便是如今北齊國的來歷,當年戰清風大帥無辜被貶,北魏才會分崩離析,最后卻還是戰家從這個爛攤子上突兀而生,這世事,說起來還真是有些奇妙。
春天的陽光溫柔地穿過大牢外的高樹,灑向那扇鐵門,在門上烙下斑駁的光痕,同時也輕印在那張蒼老的容顏上,鐵鏈拖地的聲音嘎然而止,一聲蒼老的嘆息聲響了起來。
鐵門外監察院六處的四位劍手如臨大敵緊握索套,遠遠套著中間的枷板,枷中有個人,那人滿頭亂發披著,頭發早已全白,看著潦亂不堪,手腕腳上全是精鋼鑄就的鐐銬,身上的衣裳卻是洗的極干凈。
那聲蒼老的嘆息,就是從此人亂發下那張枯老的唇中發出的,嘆息之后,只聽這位老人幽幽再嘆道“陽光的味道,久違了。”
這自然就是被慶國關了二十年的肖恩,看到他從天牢里走了出來,四周負責戒衛的監察院眾人無來由地緊張起來,似乎嗅到了空氣中開始彌漫著血腥那種微甜的味道,范閑微微皺眉,覺得這人的氣息真的容易令人發狂。眾人手中握緊了腰刀,或是指頭摳緊了勁弩的扳機,瞄準了那個身材高大卻佝僂著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