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甫身為宰相,對于這個害死了自己唯一正常兒子的吳伯安自然是恨之入骨,雖然吳伯安早死,但吳家在山東一地仍有不少家產。當地的官員正是宰相大人的門生,所以奉著上意,對吳家好生折磨,短短半年時間里,也不知搜刮了多少銀兩,更將吳伯安的親生兒子無故索入獄中,大刑致死。
這位婦人雖不識文墨,卻也知道宰相勢大,斷不是吳家可以抗衡,但心傷兒子慘死,竟是將心一橫,單身一人往京都里闖準備告御狀。
在城外稍歇之時,這位可憐的吳氏很“湊巧”地恰好遇見了回京的賀宗緯。
賀宗緯是個聰明人,一聽之后,便知道此事大有可為之處,便好生安慰那吳氏婦人,說自己一定會想辦法替她謀個公道。
入京之后,賀宗緯憑借老師的關系,暫將吳氏安頓在了一位靠老御史的府第之內。在那些天里,經常有些神秘的人物出入府第,溫言細語的問吳氏,關于家鄉慘劇的一些細節。
賀宗緯有些漠然地看著這一切,只是當吳氏有些惶恐不安地向自己發問時,他才會堆起滿臉微笑,安慰她說,朝廷的正義官員正在著手,宰相大人馬上就會垮臺。
老御史府的花園有些破敗,站在假山之后賀宗緯臉上閃過一絲微微的得意,將懷中信陽方面的密信毀掉,想到宰相垮臺之后的京都官場,不由想到了相爺的親家范尚書,想到了那位有些冷漠的范家大小姐,心頭微熱。
京都遠比北疆溫暖,春意早上枝頭,催開朵朵花朵。每到夜里,萬家燈火鬧春橋,十分熱鬧,十里紅燭映花河,萬般香艷,正是踏春賞春弄春褻春的好時節。
但到了白天,京都卻有些安靜,似乎無論是百姓還是官員,都有些難禁春困,懶懶地不欲多動,所以街上并沒有太多行人。
晌午時分,一位面帶陰沉之色的書生,攙著一位婦人從京都的東城門里走了進來。這二人的表情動作不似母子,也沒有去客棧居住,而是直接去了京西一處不起眼的宅子,只有極少的人知道,這宅子的真正主人,是都察院的一位御史大夫。
春困不可擋,但可以驚醒,三月中的某日,如同春闈之后的那日般,無來由幾道春雷劈過,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降了下來,浸濕了京都里的每一座建筑,每一條小巷。
在監察院四處從江南索回相關貪官鹽商之后,科場弊案終于審結了,除了一位侍郎被判流三千里,其余一共十七位涉案官員都被判了極刑,這是皇帝陛下的旨意,而且鐵證如山,沒有哪方勢力敢再多嘴,也沒有哪個文臣敢提出絲毫意見。
禮部尚書郭攸之也判了斬刑,這是慶國開國以來,獲死罪的最高級官員,消息一出,朝野震驚,據說連太后都到陛下宮中求情,但是皇帝陛下一番溫和言辭之后,又抹了些天子之淚,改成獄中絞刑,留郭尚書一個全尸,太后方自黯然,不再多言。
與郭攸之一道赴死的,還有十六位官員。
雨點緩緩從天上墜落下來,落在京都平日里最熱鬧的鹽市口地面上,卻依然沒有驅趕走那些冒雨觀刑的京都百姓。
十六位身著白色刑衣的官員,跪在早已搭好的木臺之上,衣上早已是血漬斑斑,想來是受了不少的大刑,這些往日光鮮的官員,如今卻是面色喪敗,頭發胡亂糾結,看著凄慘無比,只是不知道監察院用了什么手段,有些精神強悍些的犯官強自睜開無神的雙眼,想在觀刑的人群中找到自己的親人,嘴唇大張,卻始終喊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