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怎么下臺”肖恩嘲諷笑道“一位皇帝想讓一位臣子下臺,可以有無數種方法。更何況你們那位皇帝向來是個喜歡用監察院的怪人。”
之所以說慶國皇帝是怪人,是因為監察院的力量太過強大,而皇帝卻依然無比信任陳萍萍,這本來就是異數。
范閑搖頭說道“這案子有蹊巧。就算岳丈心痛二哥之死,想要讓吳伯安斷子絕孫,也有大把法子可用。至于在京中狙殺吳氏,還湊巧讓二皇子與李弘成碰見,如此愚蠢的行事方法,與岳父的能力相差太遠。”
“宰相身邊有叛徒。”肖恩淡淡說道“至于是長公主的人還是你們皇帝陛下的人,其實并沒有什么分別。”
范閑不敢肯定“能夠逼岳父下臺,一定是有很實在的證據,岳父是個小心謹慎的人,怎么可能讓敵對勢力的奸細接觸那些重要的事情”
他哪里想到,出賣岳父的,就是那位袁宏道袁先生,更暫時沒有猜到這件事情的背后有監察院的影子。
肖恩有些快意地笑了起來“藏在夜色之中的事情,你這個年輕人知道多少”他有資格說這個話,當年慶國朝政內亂,就是這位老人一手謀劃,如果不是因為兩位親王突然死去,說不定現在的天下,早就沒有了慶國這個稱呼。
范閑眼簾微微跳動了兩下,在這些天與肖恩的對話中,他發現對方雖然被囚多年,不清楚慶國朝廷的勢力分布,但范閑稍一說明,肖恩便能清晰地發現問題所在,甚至連此次春闈案,那些涉案的京官會受什么樣的刑罰都猜的絲毫不差。
肖恩曾經說過,宰相大人一定會因為此事下臺。可是此事全無半點預兆,而且春闈案根本沒有牽涉到相府,與宰相關系破裂成仇的長公主遠在信陽,所以范閑不怎么相信沒想到竟然被他說中了,范閑不免有些震驚于對方毒辣的眼光,這才知道盛名之下無虛士。
范閑嘆了一口氣,看著這個老人,忽然說道“我愈發覺得好奇,為什么當初監察院抓到你后,不馬上殺了你。”
“因為我腦子里有很多有用的東西。”
“那至少可以下手更狠一些。”范閑說道,“比如砍了你的五肢。”
“五肢是什么意思”肖恩有些好奇,“任何事情都是有底限的,當事情超過我能忍受的底限時,我想,至少我還擁有殺死自己的能力,而你們卻不愿意付出這樣的代價。”
范閑挑眉想了想,確實是這個道理,起身向他行了一禮,便下了馬車。
他站在馬車邊上,看著遠處湖邊緩緩飄蕩著的新鮮蘆葦,隱隱明白了皇帝陛下的真正意思,朝廷是需要新血的,所謂流水不腐,宰相在那個位置上呆的已經太久了,自己在京都的突兀崛起,更是讓宰相下臺的事情成了當務之急。
皇宮里沒有哪位貴人,會允許百官之首的宰相大人擁有一個執掌監察院的女婿。如果來年陛下真的打算重用范閑,那就一定要讓宰相離開否則就會將范閑打壓下去,但范閑心中清楚,那位陌生的皇帝陛下不會真正的打壓自己。
長江后浪推前浪,如果范閑自己算是后面的浪頭,那宰相無疑就是前面無力拍岸的浪花,他必須告別這個歷史舞臺,騰出足夠的空間來。
這只是一次官場上十分正常的新陳代謝,看宰相離去的還算瀟灑,想來早就預料到故事的結尾,但范閑想到留在京都的婉兒,又想到那個與自己無由投契的憨拙大寶,心里依然有些擔心,淡淡憂色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