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禮部尚書郭攸之死,刑部尚書韓志維貶,宰相大人請罪告老,陛下挽留無果,賜銀返鄉。
都察院關于吳伯安一案的所有舉措煙消云散,那位吳氏不知去了何處。陛下有旨,賀宗緯才學德行俱佳,入宮受賞,恩旨免試任為都察院御史。
“為什么”范閑坐在馬車上,輕輕彈著手中的那張紙,這是監察院內部傳遞朝廷動態的報告,他身為提司,雖然此時遠在北疆,但也只比別的地方晚了幾天,就收到了京都里的消息。
岳丈大人當然不是什么純粹意義上的好官,奸相這稱號不是白來的,但范閑依然覺得很荒謬,堂堂一國宰相,居然就這樣無聲無息在慶國的官場斗爭中敗北
范閑必須考慮以后的事情,雖然宰相岳丈似乎在這一年里沒有怎么幫助到自己,但他清楚,包括春闈案在內的很多事情,之所以朝廷中的文官一直對自己保持著忍讓的態度,都是看在岳丈的面子上,除了已經倒霉了的那兩位尚書大人,自己在慶國官場上從來沒有遇見過真正的挑戰。
范閑問話的對象,是那個戴著鐵鏈無法起舞的一代雄才肖恩。
“為什么”肖恩有些冷漠地分析道“因為你動手了,慶國皇帝借機削弱了文官勢力,不過僅僅兩個尚書,怎么能滿足一位皇帝的胃口,你是宰相的女婿,如今聲名大震,日后如果皇帝真想讓你執掌監察院,那么今日為了安全起見,宰相也必須趕快下臺。”
“至于怎么下臺”肖恩嘲諷笑道“一位皇帝想讓一位臣子下臺,可以有無數種方法。更何況你們那位皇帝向來是個喜歡用監察院的怪人。”
之所以說慶國皇帝是怪人,是因為監察院的力量太過強大,而皇帝卻依然無比信任陳萍萍,這本來就是異數。
范閑搖頭說道“這案子有蹊巧。就算岳丈心痛二哥之死,想要讓吳伯安斷子絕孫,也有大把法子可用。至于在京中狙殺吳氏,還湊巧讓二皇子與李弘成碰見,如此愚蠢的行事方法,與岳父的能力相差太遠。”
“宰相身邊有叛徒。”肖恩淡淡說道“至于是長公主的人還是你們皇帝陛下的人,其實并沒有什么分別。”
范閑不敢肯定“能夠逼岳父下臺,一定是有很實在的證據,岳父是個小心謹慎的人,怎么可能讓敵對勢力的奸細接觸那些重要的事情”
他哪里想到,出賣岳父的,就是那位袁宏道袁先生,更暫時沒有猜到這件事情的背后有監察院的影子。
肖恩有些快意地笑了起來“藏在夜色之中的事情,你這個年輕人知道多少”他有資格說這個話,當年慶國朝政內亂,就是這位老人一手謀劃,如果不是因為兩位親王突然死去,說不定現在的天下,早就沒有了慶國這個稱呼。
范閑眼簾微微跳動了兩下,在這些天與肖恩的對話中,他發現對方雖然被囚多年,不清楚慶國朝廷的勢力分布,但范閑稍一說明,肖恩便能清晰地發現問題所在,甚至連此次春闈案,那些涉案的京官會受什么樣的刑罰都猜的絲毫不差。
肖恩曾經說過,宰相大人一定會因為此事下臺。可是此事全無半點預兆,而且春闈案根本沒有牽涉到相府,與宰相關系破裂成仇的長公主遠在信陽,所以范閑不怎么相信沒想到竟然被他說中了,范閑不免有些震驚于對方毒辣的眼光,這才知道盛名之下無虛士。
范閑嘆了一口氣,看著這個老人,忽然說道“我愈發覺得好奇,為什么當初監察院抓到你后,不馬上殺了你。”
“因為我腦子里有很多有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