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使團的車隊沿著湖畔一處高地扎下了營帳,馬車排成一個半圓形拱衛在外,中間的幾頂帳蓬早已熄滅了燈光,司理理與范閑的住所相鄰著,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的談心太過耗損這對關系古怪年輕男女的心神,所以并沒有翻墻,并沒有破布,沒有黑夜里的香艷故事發生。
一切都很安靜,遠處隱隱有黑騎的前哨正在坡上偵視,營地四周,也有虎衛與監察院密探混合編隊巡營。
天上的白月光,照在大地上的每一處角落,今夜無云無風無星,銀色月光像仙女輕拂的雙手,撫摸著營地里的人們,催促著他們快快睡去,以應對明日的辛苦旅程。范閑不會允許肖恩下車,所以他還是坐在那輛密閉極好的馬車之中。月光照耀在黑色的馬車上,反射出詭異的光芒。
夜深,整個營地都似乎陷入了黑甜夢鄉之中,一個黑影像陣風一般,飄到了肖恩的馬車旁邊,取出身上的鑰匙,在沾了油的布巾上蘸了蘸,然后插入了車門的鑰孔,鑰匙入孔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由此可見小心。
車門被推開了,肖恩緩緩地抬起頭來,盯著門口那個夜行人,本應該捆住他手腳的精鐵鐐銬,早已解開,平穩地擱在車板上。
肖恩出了馬車,白色的長發披在肩后,與天上的月光爭著銀暉,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四周,微微皺眉,知道事情有很大的問題。但此時已經來不及多想,老人看了一眼范閑所在的營地,整個人像個黑色的影子一般,消失在湖畔的夜色之中。
本應該早就睡著的范閑,此時卻兩眼睜著,坐在帳中的椅子上,手指輕輕拈弄著茶杯,茶杯中有份量極輕的迷藥,木槿茶的種子,和茶味一混,極難品出來。
感應到外面氣息的微微變化,他開始數數。
“一,二,三,四”
以往范閑并沒有真正地用“心”去看待過司理理,甚至連她那絕美的容貌都沒有怎么放在心上,因為范閑自己就有一張很“什么”的面龐。而自從出京以后,這一段長長的同行,不知為何,漸漸的,這個女子卻在范閑的腦中烙上了一些淺淺的痕跡。
或許是她的身世可憐,或許是監察院的手段過于毒辣,或許是因為正如第一次進入監察院大牢之后,那位七處前任主辦曾經說過的范閑這個人,手段或許是辣的,但心,其實還是軟的,至少在每個部分還是容易柔弱起來。
他愈發提醒自己不要憐香惜玉,但更加覺著司理理有些楚楚可憐。這種可憐不是裝出來的,而是身世遭逢如浮萍所自然帶出的感覺,與那位清美不似凡人的長公主完全不一樣。
這些天里,范閑取出自己隨身攜帶的藥物,又在湖濱的野地里尋著幾樣合用的植物,有些木然地調配著解藥,這是他對司理理的承諾,既然司理理告訴了他關于陳萍萍的想法,雖然不知道這個想法是不是真的,但他會將司理理治好。
至于白袖招紅袖招,都不在范閑的考慮范圍內,他考慮的事情要更加簡單一些,直接一些。
幾天的醫治之后,司理理表面上沒有什么改變,但是出恭的次數卻多了起來,范閑在一旁靜靜地等候著,倒讓姑娘家有些不好意思。使團車隊漸漸轉向東面,繞著大湖前行,再過兩天,應該就能到霧渡河了,那里就會有北齊方面的軍隊前來接手防衛工作。
“其實北齊人叫這個湖叫北海。”司理理站在湖邊,手指頭在微微粗糙的蘆葦上滑過。
范閑看了她一眼,問道“你什么時候去的北齊”
“很小的時候。父母帶著我與弟弟四處逃命,監察院追緝的厲害,爺爺的親信都死的差不多了,根本沒有人敢接納我們。”司理理苦笑說道“其實我對于爺爺沒有什么印象,雖然知道他是當年是最有可能接手皇位的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