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準備在上京殺死肖恩后,便一路換馬,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邊境線上”言冰云唇角泛起一絲嘲諷之意。
“千里走單騎,難道有什么問題”
言冰云嘆了一口氣后說道“這是現實的世界,不是一本小說,如果按最初的計劃,你殺死肖恩,北齊方面一定會關閉上京城,各州駐軍都會封閉南下的道路,你單人匹馬,怎么可能回到南方”
范閑笑了笑,說道“陳萍萍當年帶了那么多人都能夠殺回南方,我一個人有什么不行”
“悍勇或許有之,但這計策總是有些愚蠢。”言冰云搖頭道“大人是院中提司,應當惜命惜身。而且這計劃中,就算北齊方面因為使團的離去而放松了警惕,你也不可能在這藏龍臥虎的上京城中刺殺肖恩。”
范閑自然不會告訴這個冰霜男子有關重狙的事情,畢竟現在五竹叔失蹤了,箱子失蹤了,長公主與上杉虎勾結了,小閑閑漁翁得利了,事情一變再變,計劃已經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明日復明日,便是后日,當然這是一句廢話。
上京城那條美麗的玉泉河畔青樹叢叢,偶有北回的白鷺飛起。這里已經是河的上游,地近皇宮,所以綱禁森嚴,上京的百姓們根本沒有辦法在這些石子路上落腳。范閑與海棠并肩走在河畔,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廢話,感覺倒不怎么郁悶,連綿數日的陰郁心情,此時似乎在村姑的陪伴下要好了許多。
說來也奇怪,海棠這位姑娘生的不怎么漂亮,風姿不怎么綽約,氣質像極了村姑,偏生這種感覺卻讓范閑覺得有些自在。
幾句廢話說完之后,話題馬上轉入正題,海棠微蹙了眉尖,問道“太后一直沒有松口,你究竟能不能想出什么法子來”
范閑嘆了一口氣后說道“你們皇帝要娶老婆,卻偏生要我幫忙。”他忽然望向海棠,雙眼寧靜之中夾著一絲不愉,“你既然是司理理的好友,當然應該知道某些事情。難道你不覺得請我幫忙,會讓她心中不自在”
海棠雙手插在大口袋里,一雙腳在河畔的青石地上拖著,雙眼寧然望著前方微垂下的來柳樹,說道“如果司理理想的,你能做到,那她就不會來到上京。既然你是一個無情之人,又何苦這般惺惺作態她入宮想來也是你愿意看到的事情,畢竟從此以后,你就算遠在南方,但在這北齊皇宮里也有了一個可以說上話的人。”
范閑萬料不到她會將所有的事情全部說的透透徹徹,不給自己一絲遮掩的機會,心頭微凜微窘,覺著自己身上的薄薄單衣似乎在這一瞬間都被剝光了,露出里面的自私與無情來。沉默半晌后,他才苦澀一笑后說道“我只是一位臣子,并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改變所有的事情。”
“所以你就默認這件事情的發生。”海棠說話的語氣并不咄咄逼人,但是那股子光明正大卻無來由地有種壓迫感,“既然如此,何須多言。”
范閑搖了搖頭說道“一入宮門愁白頭,你與司理理是姐妹,怎么忍心看她入宮”
“陛下是位不錯的男子。”海棠微笑道“而且理理畢竟是南慶人,如果想在上京生活,似乎也只有皇宮能夠為她擋風遮雨。”
忽然間,海棠轉過頭來,范閑又從她的眼眸里看到了那片比湖光更加明亮的神采,在范閑這一生的經歷中,眼光最亮的便是葉靈兒與海棠,但葉靈兒是一片天真無邪的明亮,海棠眸子里的明亮更多了分洞悉世情后的明達與淡然。
“范大人,像你這樣成天算計著陰謀生活,難道不會覺得很累嗎”
范閑微微低頭,片刻后堅定地仰起頭來,將雙手負到身后,上身不動,下身微移,與海棠一般在河畔的青石路上搖啊搖,有些突兀地開口說道“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這樣逍遙自在,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目的。你或許只是想種幾畦好菜,打理三分田園,但我必須為自己,為身邊的人考慮,考慮現在考慮將來。”
說完這番話,他從懷里取出一封信,遞給海棠,說道“我不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頂多有些小聰明,你看看這些方法能不能用。”
海棠拆開信封,借著天光細細閱了一遍,沉默良久后深深吸了一口氣,明亮的眼睛望著范閑,眼神中多了一分異樣“太后會相信嗎”
“太后如果不想因為這件事情與皇帝翻臉,那么她需要的只是臉面與一個臺階,不管她相不相信,這兩件事情都能帶來足夠的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