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鐵隔得近,看得見他眼中的那一絲寒冷,以為范閑是不滿意下屬們顯得不是那么忠心,心頭著急,趕緊對著站在前排的風兒使了個眼色,這人是他遠房侄子,也姓沐。
沐風兒見到叔叔使眼色,以為是要自己站出來反對可他哪里敢對堂堂提司大人說個不字心里害怕不已,雙腿連連顫抖,最后還是念及叔叔一直以來的恩德,將心一橫,將牙一咬,站出隊列后毫不含糊地行了一個禮,說道“提司大人,雖說一處司職監察京中百官之職,但人情來往再所難免,誰家都會有親戚,像卑職的大舅子,眼下就在行馬監作事,如果我與他日常不來往,倒也可以,只是怕家中悍妻吵鬧不休啊。”
這話看似俏皮,但場間竟沒有人敢笑出聲來,誰也不知道為什么沐風兒今天的膽子會這么大。
范閑心里高興,面色卻是陰沉一片,寒聲斥道“你當院中條例是坨狗屎,由你怎么糊臉上細則中早說的清楚,三代以內親眷經申報登記后,不在此列,你偏要這般說,莫不是有些什么不妥事沐鐵,將你這遠房侄子拖下去,處規侍候著”
沐鐵嘆了一聲,拖著侄兒滿臉哀怨地去挨板子了。范閑冷冷的目光掃了眾人一圈,說道“還有什么要說的沒有”
眾人知道他是以官威壓人,但想不到密探之中也有硬頸之輩,站出來沉聲行禮道“提司大人,查案是我們應做之事,但若遇著貴人恐嚇,如何家中遇著官員刁難,如何宮中的公公們發話,如何”
場間一片沉默,一處辦案,最怕的就是碰見與宮中有關系的官員,因為監察院再強勢,也依然只是宮中養著的打手。
范閑滿臉平靜看著他,說道“報我的名字。”
五個大字擲地有聲,誰敢刁難恐嚇你們,管他是大臣還是權貴,只管報我范閑的名字如今的京都,范閑確實有底氣說出這樣的話,就算宮里那些人表面上在自己面前還要流露出幾絲自矜,但若落到實處,只怕那些上了三品的官員權貴們,根本沒有誰敢冒著得罪范閑的風險,來欺負他的屬下。
左手握監察之權,右手握天下之錢,誰愿意得罪范閑
范閑看著那個出列的官員,有些欣賞,在自己刻意打壓沐鐵之后,他還敢站出來說話,想到此節,他放緩了語速,柔聲說道“還有什么看法,一并提出來,我不加罪。”
那人其實已經沒什么好說的了,硬著頭皮說道“下屬以為私人不受錢物,是理所應當之事,但以一處名義收些無妨,一方面與六部各司將關系搞好一些,將來查案也方便,另一方面這些錢物分散之后,也算是貼補一下。”
范閑看著院中眾人,知道這些人也是心疼這些銀錢,不由冷笑一聲說道“論起俸祿,你們比同級的朝官要多出三倍,雖然你們不如那些朝官一樣有外水兒,但這本來就是建院之初高薪養廉的本意,有什么好抱怨的。”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蘇文茂仗著與范提司相熟些,大著膽子說道“監察院向來承受官員的反噬百姓的白眼,一處的處境又比較特殊,朝廷又不肯多些貼補,所以才”
范閑搖了搖頭,止住了他的說話,靜靜望著場間這些監察院的密探與吏員,等場間的氣氛已經被壓榨到寂靜無比,才一字一句說道
“不要問朝廷為你們做了什么,要問問自己為朝廷做了什么。”
蘇文茂聞言一愣,稍加咀嚼,竟是大有深意,心頭不禁涌起了一絲愧意,一絲敬佩,是啊,一處這些官員們在自己打算的時候,有沒有想想朝廷建立監察院,究竟是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