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蹬蹬蹬蹬響起一陣腳步聲,鄧子越馬上從閑思里醒了過來,手掌緊緊握著腰畔樸刀,雙眼如鷹,盯著樓梯處。
來的人是沐鐵,這些天他天天在處里負責糾查的工作,要審核那些有疑點的下屬,同時又要慰勉保持大家的士氣,還要處理范閑暗中交待下來的那項任務,竟是忙得連逛樓子的時間都沒有,雙眼深凹,黑黑的臉上現著一絲不健康的灰暗。
沐鐵將頭上的雨帽掀了下去,解開雨衣,隨手扔在房間門旁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圓筒,筒子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但很明顯可以防水,因為他從里面抽出來的紙卷沒有被打濕一點。
范閑接了過去,細細地一行一行審看著,眉毛卻是漸漸皺了起來,臉色也陰沉了起來。回京之初,他便讓鄧子越去查與二殿下有關的那幾位大臣,與崔家有沒有什么關系,后來接了一處,這個任務就直接交給了沐鐵,也算是對他的一次考驗。
紙卷上看似沒有什么得力的證據,這也是他意料中事,對方的手腳一定會做的極干凈,只是顯得有些過于干凈了,難道崔家身為大族,這些年里,竟然都不會對那位吏部尚書,那位欽天監上些供事有反常必為妖,范閑心里嘆息一聲,問道“所有的都在這里”
沐鐵點了點頭。
范閑又問道“二處那邊有沒有問什么”
沐鐵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二處現在很配合,而且只以為是院令,不知道是提司大人的意思,請大人放心,可以保證沒有人知道。”
“二處那邊也沒有什么情報”范閑這時才發現自己手里還抓著筷子,知道自己心里實在有些緊張這件事情,自嘲地笑了笑,將筷子擱到蒸屜邊上,,他如今最大的敵人就是遠在信陽的長公主,誰也不知道長公主哪一天就會回到京都,所以他必須確認,在太子與長公主漸行漸遠之后,朝中這幾位皇子究竟是誰,與長公主是一路的
沐鐵語氣依然恭謹,卻多了一絲自信“對于京中的監察,二處雖然司責情報工作,但來源還不如咱們一處,大人放心。”
范閑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等沐鐵離開之后,范閑看著那卷案宗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陷入了沉思,上面記載的都是崔氏這些年來的行賄對象,時間,緣由,朝中這些京官大部分都有瓜葛,偏生沒有二皇子那派的痕跡,這讓他感覺很頭痛,明明心里的直覺告訴他有問題,但卻無法從這些繁紛的信息中,找到真正有用的東西。
范閑其實很清楚,自己的長項在于刺殺,握權,造勢說到底,表面的溫柔之下,他有的只是一顆刺客鋒將的心,而并不是一位善于御下,揉捏人心的皇者,也不是一位長于分析情報,判斷方略的謀士知其所短,用其所長,范閑是這樣用人,也是這樣分析自己的。
想到在北齊上京城里的那次縝密計劃,他不由嘆了一口氣,開始想念起那位看似滑稽,實則幫自己出了不少主意的王啟年。當然,那個計劃的真正操盤手,是言冰云,范閑也本打算回京之后,將他一直捆在自己的腰帶上,誰知道院里竟然讓言冰云去了四處,而讓自己兼管一處,想從官面上來壓榨小言公子的智力謀略,已經成了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大寶,發現大舅哥正對著一碗雜醬面發起最后的猛攻,不由笑了笑,拿起蒸屜里沒了肉餡的白面包子皮,伸到他碗里胡亂抹了些肉醬,然后極快地塞進嘴中,大口大口地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