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眉心,今天忙了一天,結果夜里又遇著這么件大事,他的心里實在是有些惱火“咱大慶朝的都察院御史言官,兩張鴨子的嘴皮,一顆綿羊的心,吃軟飯的貨色,什么時候變得如此不畏權貴了還是說本官如今權力還不夠大身份還不夠尊貴”
沐鐵聽著忍不住想笑,因為監察院一直都瞧不起都察院,但卻硬生生地將笑意憋了回去,心想提司大人后兩句反問有些明知故問,如今的京都,小范大人權高身貴,世人皆知。
這其實是范閑很不明白的一點,那些都察院的御史們為什么有膽子平白無故來得罪自己,自己這些天的手段一直比較溫柔,想來沒有觸及到這些人的顏面,而且自己這些天的圣眷漸隆,這些人難道不怕讓圣上不高興
沐鐵看他臉色,就知道他在猜想什么,解釋道“大人,這是都察院的慣例,他們一向針對監察院行事,慶律給了他們這個權力,陛下又一直壓著監察院暗中的手段,所以隔些日子,那些窮酸秀才總是會挑咱們院里的毛病,只是”他皺緊了眉頭,“想不到他們居然有膽子直接針對大人,而且下的罪名竟是如此之重。”
范閑伸手進茶杯,蘸了幾滴冰涼的殘茶,細細涂抹在眉心上揉著,那絲清亮讓他稍許冷靜了一些。
都察院是一個很特殊的機構。在前朝的時候,都察院是朝廷中最高的監察、彈劾初及建議機關,長官為左、右都御史,下設副都御史、僉都御史。又依地方管轄,分設監察御史,巡按州縣,專事官吏的考察、舉劾。
在莊墨韓大家所修的職官注中,曾經寫到當年大魏的都察院“都御史職專糾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構黨、作威福亂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貪冒壞官紀者,劾。凡學術不正、上書陳言變亂成憲,希進用者,劾。遇朝覲、考察,同吏部司賢否陟黜。大獄重囚會鞫于外朝,偕刑部、大理讞平之。其奉敕內地,拊循外地,各專其敕行事。十三道監察御史,主察糾內外百司之官邪,或露章面劾,或封章奉劾而都察院總憲綱。”
慶國的都察院遠遠沒有前朝時的風光,撤了監察御史巡視各郡的職司,審案權移給了刑部與大理寺,而像監查各郡,暗監官員之類大部分的權力被轉移到了陳萍萍一手建立起來的監察院里,如今只是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空剩下了一張嘴,卻沒有什么實際的權力。
當官的是什么人是男人。男人最喜歡什么除了美人兒就是權力,所以說如今的都察院御史,對于搶走了自己大部分權力的監察院這個畸形的龐然大物,總有一絲艷羨與仇視,也許是這些讀書人還在懷念很久以前歷史之中都察院的榮光,便仗著自己言罪的特權,時不時地上章彈劾監察院官員。
不過有陳老跛子那雙似乎有毒的眼睛看著,這些御史們已經安份了許久了。為什么這些御史會忽然發難范閑有些小心地思考著。
監察院在監察機構中的獨大,并不代表著都察院對于朝政已經喪失了影響力,所謂眾口銷金,三人成虎,就連堂堂長公主也會被范閑的幾千張“言紙”逼出宮去,可以想見言語足以殺官。都察院里的御史大多出身寒門,極得士子們的擁戴,往日御史上書,總會引得天下文士群相呼應,一輪言語攻擊下來,朝廷總會查上一查,就算最后沒有查出結果,但那位渾身污水的官員,總不可能再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之上。
范閑冷笑一聲,腦子一轉就知道了問題所在,看來監察院暗中調查信陽與二殿下的問題,風聲已經透露了出去。他記得清清楚楚,在刑部之上那位奉長公主的命令想打斷自己雙腿的前任左都御史,可是長公主養的小白臉兒,而那個自己正在暗中調查的大才子賀宗緯,如今也在都察院中。
不一會兒功夫,送往宮中的密奏已經有了回音,范閑看了那個金黃綿帕裹著的盒子一眼,搖了搖頭,掀開一看,里面只有一張白紙,白紙上寫著兩個字。
“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