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緊張,她只是睡著了。”范閑溫和說道,小心地將服侍了自己半夜的姑娘擱在榻上,又細心地取來一個枕頭擱在她的頸下。
妍兒極為舒服地嗯了一聲,雙目緊閉著,不知在夢鄉里做些什么營生。看到這一幕,桑文才確認了妍兒并沒有死去,卻依然小心翼翼地往房門處退去,畢竟這位年輕的公子竟然只揉了兩下,便催眠了妍兒,讓人感覺十分詭異。
范閑坐在榻邊,似笑非笑地看著桑文,伸出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桑文只覺眼前一花,下一刻,這位年輕公子已經來到了自己的身邊,她驚羞迭加,扭頭便準備逃離這個虎窟,不料卻聽到了耳邊那低到不能聞的下一句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姑娘好生薄情啊,都記不得我了。”
桑文只覺得今夜實在是緊張到了極點,驚愕地看著這位“陳公子”,半晌之后,才從對方的眼眸中尋到了那絲自己一直記掛著的清明與安寧,將眼前這張臉與去年夏天堂上那張臉對應了起來。
她張大了嘴,眸子里卻是驟現一絲驚喜與酸楚交加的復雜神色,似乎有無數的話想要對范閑說。
范閑看她神情,便知道今天自己的運氣著實不錯,卻依然堅定地搖了搖頭,阻止了她的開口,走到了床后的漆紅馬桶之后,蹲了下來,運起體內的真氣,指如刀出,悄無聲息地撕下床幔,揉成一團,塞進了那個由中空黃銅做成的扶手后方的眼孔中。注三
注一元,喬吉之折桂令,寄遠。注二元,喬吉之折桂令,贈羅真真。注三,今,泥人之江山,老干媽
入屋唱曲的姑娘叫桑文,乃是京都出名的唱家,想往時,等閑的權貴想見她一面也是不容易。
而范閑之所以認得她,卻是因為一年多前,在京都西面的避暑莊與婉兒若若一家人度夏的時候,這位桑文姑娘曾經應婉兒之邀,在山莊里唱了一晌午的小曲兒。
其時清風自湖面來,范閑身旁坐著婉兒妹妹與葉靈兒三位姑娘,真真是他重生以后最美妙的一段辰光,而且這位桑文姑娘唱的曲子里有一句“忽相逢縞袂綃裳”一句,恰好應了范閑與婉兒在慶廟初見之景,所以他對這位姑娘的印象特別深刻。
桑文入屋之后,微微一福,便面無表情地在下角坐了下來,懷中捧著一個類似于琵琶的樂器,清聲說道“幾位公子想聽什么曲子”
范閑眉尖微蹙,知道對方沒有認出自己來,卻不知道對方還記不記得自己給她寫的那幾句詞。去年夏天,范閑在避暑莊里,曾經抄了一段湯顯祖的妙辭送予這位桑文姑娘,而桑文依靠此辭,在京都里聲名更噪,只是依著范閑的叮嚀,沒有透露這首辭的真正作者。
“唱首折桂令吧。”
范閑半靠在身后妍兒柔軟的懷里,雙目微閉,隨意點了首最常見的曲子,心里卻在琢磨著,桑文這種身份的唱家,怎么就被抱月樓得了,而且又隨便派出來了加上這妍兒顯然也非俗品,難道說自己的身份已經被這抱月樓的東家瞧了出來
叮叮兩聲脆響,將范閑從滿腔狐疑里拉了出來,他微微一笑,心想也對,就算這抱月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暗中刻意討好,自己也不用擔心什么,提司夜娼,大不了都察院的御史們再來參自己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