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稍一吹拂,本想在云層上再賴一會兒的水滴終于墜下了來,稀稀疏疏的好不惹人生厭。從澹泊書局往北走一段路,就到了太學的院門口,這里的一大片地方都歸太學和同文閣理著,慶歷元年新政時設的幾個衙門早就撤了。
范閑舉著黑色的布傘,行走在太學來往的學生中間,間或點點頭,與那些恭敬請安的學生們打個招呼。他如今的身份地位雖然早已不同當初,但陛下并沒有除卻他五品奉正的職務,而且還曾經發過口諭,讓他得空的時候,要來太學上上課。
雖然他不喜歡做老師,也沒有來上過課,但是憑著自己的官職,來太學看看書,躲躲外面的風雨,是極愿意做的。
第一天他來太學的時候,學生們不免有些驚訝,因為已經有將近一年,小范大人都沒有來過太學了。眾生員一想到這位年輕大人,如今是在監察院里任職,心里不免有幾分抵觸和畏懼,所以遠不如一年前熱情,直到過了些時辰,眾生發現小范大人還是如以往一般好相處,這才又重新活絡了起來。
來到太學給自己留的書房之外,范閑收了雨傘,看了一眼外面陰沉沉的天氣,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推門而入。
房內有幾位太學的教員正在整理著莊墨韓的贈書,對于慶國來說,這一輛馬車的書籍有極美妙的象征意義,陛下極為看重,所以太學方面不敢怠慢,抄錄與保養的工作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看見范大人走了進來,這幾人趕緊站起身來行了一禮。
范閑笑著回禮,眼前這幾位都是一直碌碌不得志的人物,因為自己一個人很難修好莊墨韓的贈書,所以強行從太學正那里搶了過來,幾日里相處的還算愉快。
黑布雨傘放在角落里,開始往地板上滲水,房間里生著暗爐火炕,兩相一烘,范閑頓時覺得屋內的濕氣大了起來,感覺到有些不適應,便松了松領口,說道“太濕了不好,現在天氣還不算寒冷,幾位大人,咱們就先忍忍吧,將這爐子熄了如何”
一位教員解釋道“書籍存放需要一定的溫度,太冷了也不行。”
范閑知道這一點,說道“還沒到冬天,這些書放在屋內,應該無妨的,濕氣重了也是不好。”
眾人應了聲,便開始埋頭繼續工作,太學稟承了慶國朝政一貫以之的風格,講究實務,不好清談,和北齊那邊有極大的不同。范閑也坐回了自己的桌上,卻還沒有來得及開始工作,便被人請了出去,說是有人要見他。
“大學士今天怎么回太學來了”范閑有些意外地看著坐在椅中的舒蕪大學士,尊敬地行了一禮。
在他的宰相岳父下臺,禮部尚書被絞之后,朝中的文官系已經亂成了一團亂麻,一部分隱隱看著范閑,一部分跟著東宮,反而是往年不聲不響的二皇子,因為這么多年的經營與文名,卻擁有最多文官的支持。
眼前這位舒大學士,當年是莊墨韓的學生,一向極有名聲,依資歷論在朝中不做二人想,只是因為他是在北魏中的舉,如今卻在慶國當官,所以總有些問題。在慶歷五年的這次動蕩之中,他卻陰差陽錯地獲得了最大的利益,雖被裭奪了太學正一職,但原任同文閣大學士因為受了春闈事件的牽連,被除職后,轉由他出任。
同文閣大學士極清極貴,在宰相一職被除,至今沒有新任宰相的情況下,同文閣大學士更是要入門下議事,實實在在地進入了慶國朝廷的中樞之中,相當于一任宰執,就算范閑再如何勢大,在他面前,依然只是一位不入流的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