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國之君,事務繁多,也不可能老停留在這宮中偏僻處,也不知道是國中哪塊土地上出了事,太極殿的太監頭子腆著老臉,冒著極大的風險來到了樓外,苦兮兮地在樓下通報了許多次,終于成功地將皇帝請下樓來。
看著皇帝的身后站著范提司,那名太監頭子心中暗自叫苦,難怪宮里怎么都找不到皇上,原來人家兩父子在玩流淚相認的戲碼,自己貿然前來打擾,惹得天子不悅,不知道自己會挨多少板子。
皇帝的臉色確實不好,他生下來的兒子當中,自己最欣賞的當然就是范閑,范閑入京都之后,就給他乃至整個慶國掙了太多的光彩,而且知性識理,實堪大用。
最關鍵的,單看懸空廟上救老三,如今又是死不肯相認這兩件事情,就可以看出這孩子散漫容貌之下全是一顆忠厚之心,看似陰狠的手法之中,蘊著的全是中和之意。
在這位中年天子的心中,當初何嘗不會對范建感到一絲絲毫無道理妒意皇帝,終究也只是個凡人而已。如今終于可以與范閑相認,雖然范閑一直沒有開口,但那種氛圍已經足夠令皇帝愉快,便在這時,卻有人來打擾,他心情當然好不到哪里去。
此時樓內樓外人多嘴雜,皇帝不好再說什么,回過身來,滿是寒霜的臉上漸趨柔和,望著范閑那張清美之中帶著幾絲熟悉的面容,輕聲說道“你也見了,先前也說了,身為一國之君,總有太多的不得已。你自己多想想,不要有太多的怨懟之心。”
以皇帝之尊,就算面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至于如此放低姿態說話,這句話里除了沒有表示歉意之外,已經表達了足夠的內容。范閑也不敢再裝下去,深深一揖,似有所動。
皇帝忽然皺起了眉頭,想起了遠在信陽的妹妹,不免又是一陣頭痛,嘆口氣道“最近京里太不安靜,有太多事又不能放在臺面上來說,陳萍萍擔心你在朝中尷尬,建議讓你提前下江南,你意下如何”
范閑不敢有任何意見,只是恰到好處地在眼中閃過一絲黯淡,幽幽說道“臣遵旨。”他忽然溫和一笑說道“只是江南那邊從來沒去過,請陛下提點下臣,有何需要注意。”
皇帝搖了搖頭“朕所需要,只是一個干干凈凈,能年年為朝廷掙銀子的內庫,至于怎么做,你應該清楚,最近這兩個月,你做的事情,朕很欣賞。”
這說的自然是監察院查緝崔家,打擊內庫走私之事。
皇帝接著說道“只是因為此事,安之你在朝中很是樹了些敵人,有些事情朕不方嗯,你做的不錯。”在皇帝的眼中,范閑之所以不遺余力地打擊信陽及二皇子,當然是因為當初的那封奏章,這是在為朝廷做事,為自己辦理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范閑稍一沉默之后,開口說道“自今往后,臣,仍愿做陛下的一位孤臣。”
皇帝很滿意范閑的這個表態,范閑覷著這個機會開口請道“只是江南路遠,臣雖司監察之權,但畢竟不通商事,諸般事務若獨由院中牽頭,怕是查不清楚陛下,臣”
他當著皇帝的面一咬牙說道“臣想借慶余堂一用。”
皇帝一愣,沉默少許后問道“慶余堂掌柜們,自然熟悉內庫事務,不過朝廷規矩,他們不得出京”他忽然覺得在范閑面前說這話有些不厚道,咳了兩聲說道“安之,你當面向朕要人,莫非不怕朕疑你之心”
范閑直接說道“溥天之土莫非王土,臣既當面提出,自然相信陛下深信臣之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