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時,上天送了一個人到他身前。
馬車顛了一下,范閑悠悠醒來,打了個呵欠,精神顯得有些委頓。
洪竹的事情,是被他套出來的,而后續的手段,也根本沒有讓洪竹知曉,只是默默地做成了這件事情,今天才告訴了對方。
范閑清楚,以洪竹在宮中的發展趨勢,觀看皇帝對他的信任程度,不過三年,這名小太監就一定會擁有相當的影響力,到時候他隨便說句話,朝中六部多的是人來幫他賣命,幫他復仇,所以自己一定要搶在三年前便做了,而且做的干凈利落,不要脅,不示恩,不留后患。
這才是給人情的上等手段。
死的知州是潁州知州,洪竹記冊是膠州人,兩地相隔極遠,當年滅門之案過去太久,早就沒有人記得了,范閑并不擔心有人會猜到洪竹與這件事情的關系,這一點,他很小心,什么人都沒有告訴。
日后陛下就算查到潁州知州是非正常死亡,查到了是監察院動的手,范閑也能找到一竹筐的理由只要和身邊的人無關,和宮中要害無涉,區區一個知州的性命,在皇帝的眼中,總不是及自己兒子金貴的。
他掀開馬車車窗一角,瞇眼看著身后已經極遠極模糊的皇城角樓,祝福小太監同學能夠在里面飛黃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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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門外,范閑將手中那杯冷茶放下。
哐當一聲,茶杯準確無比擱在了案幾上另一只茶杯之上,兩杯相疊,并無多少殘茶溢出。茶杯壓在先前那只茶杯身上,只是一個很尋常隨意的小動作。
他下了樓梯與洪竹輕聲說了幾句什么,兩個人便離開了小樓,沿著寒氣十足的宮中石道,往那方走去。
待送范閑離開皇宮之后,洪竹繞過太極殿,穿了石彎門,去御書房覆命。一路上與見著的宮女開著玩笑,與小太監們說鬧幾句,說不出的快活。那些太監宮女心中也有些訝異,心想洪竹小公公自從在陛下身邊之后,身份地位上去了,連帶著心性也沉穩狠厲了幾分,今天卻是出了什么事,讓他樂成了這樣
眼瞧著御書房就在不遠處,洪竹才醒過神來,知道自己表現的有些過頭,趕緊住了腳,從道旁山石中抓了兩捧雪,往臉上狠命擦了擦,硬生生將面部發熱的肌膚冰涼下去,這才放下心來,輕咳了兩聲,學起了宮中太監祖宗洪老公公的作派,死沉著一張臉,推開了御書房的門。
皇帝此時正與舒大學士在爭論什么,聲音極高,這位舒大學士也真是膽子大,當著皇帝的面也是寸步不讓,只隱約聽著是什么河道,挪款,戶部之事。
洪竹豎著耳朵,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心里卻清楚能讓舒大學士壯著膽子和陛下頂牛,究竟是為了何事。
這冬天正是疏浚河道的良時,門下中書省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擬好了章程,只等戶部籌好銀兩,便組織各地州縣,廣征民夫,修葺河道。但沒料到戶部最后硬是拿不出來這么多銀子,缺口太大,嚴重地拖延了修河的時辰。于是乎范尚書便成為了眾矢之的,如果不是陛下一力保著,怎么著那位尚書大人也要自請辭官才是。
慶國正值盛世,國庫卻不能拿出足夠多的銀子門下中書問戶部,戶部卻是一問三不知,只說是宮中調用了。但宮中用項一向是從內庫出難道內庫如今已經頹敗到如此境地內庫之事,牽連著長公主,牽連著皇族的顏面,而且最近監察院又正在查崔氏,矛頭直指內庫,在這當兒上,朝堂上的大臣們也不好當面詢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