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應公事說的差不多了,范閑忽然間靜了下來,抬起茶碗喝了一口。
慶國沒有端茶送客的規矩,眾官知道范大人一定是有重要話要講,都安靜了下來,眾人已經知道在大江邊上,蘇州碼頭竹棚中,小范大人的就職演講已經是驚煞了整個江南路的官員,對他今日的發話,不免有些好奇。
“內庫,真是一個很奇妙的地方。”
范閑笑著說道。
眾官也賠笑起來,那位副使湊趣說道“荒野之地,有的只是敲敲打打,雖然鬧心,但勝在與眾不同。”
范閑也笑了起來“本官以為之所以奇妙,是因為此次奉旨南下,每經一地,但凡本官開衙亮明身份,總會有當地苦主敲鼓鳴冤,言道本地官員諸多不法事沒料到今兒個開衙已經半日,這么大一個地方,竟然連一個上書的百姓都沒有。”
眾官一愣,腹誹道您一路潛行南下,有個屁的鳴冤但范閑如此說,一定有后話,不由將心提了起來。
范閑這話當然是瞎說,只是個引子“本官大感欣慰,內庫在諸位同僚的治理下,竟是一片清明,毫無不法之事,實在難得。”
眾官員臉上一熱,連稱不敢不敢。
范閑也沒有黑著臉,只是笑著說道“但又有一椿疑問,不知道是內庫真沒有什么問題,還是某些官員官威太重,以至于百姓工人們就算心有怨言,也不敢來說與本官聽”
這話太沒講究,是個赤裸裸地準備構人以罪的把式,眾官員不論派系,都是內庫本地官,心頭一凜,便生了幾絲反感,心想就算您要燒三把火,也不能用這種荒唐的手法啊以副使為首,眾官員紛紛出列,大聲說道“大人,斷無此事,斷無此事。”
范閑低下頭去,手指頭輕輕搓著思思新縫好的袖口,問道“斷無何事本官聽聞這些年來,三大坊里欠下面工人薪水不少,年前還曾經鬧過一次大事,可有此事”
眾官員一愣,年前由于司庫盤剝太厲,三大坊的工人們確實鬧過一次事,還死了兩個人,這事兒一直被轉運司上下官員們隱瞞著,沒料到風聲竟是傳到了京都但范大人既然已經說出口來,那一定是得了確實的消息,再難遮掩。
副使趕緊上前,賠笑說道“年前資金回流稍慢了些,工錢晚發了三天而已,結果那些刁民借機鬧事,竟讓三大坊停了一天工,為朝廷帶來了不可挽回的損失,所以轉運司商議之后,才請葉參將彈壓了一番,好在沒有出太多人命,想著已近年關,大人馬上便到,所以就沒有急著上報。”
其實哪里是晚發了工錢,準確來說是司庫們將發下去的工錢抽了太多水,積怒之下,民憤漸起,工人們才鬧起事來。而轉運司的官員們又不想得罪司庫,又不想掏出公中的銀子補帳,所以裝聾作啞,直到事情大了,才調兵鎮壓。
范閑回身與那位葉參將輕身說了幾句,這名參將面露尷尬之色,輕聲應話,想來在這件事情里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
范閑將眉頭一皺,輕輕敲著身旁案幾,說道“諸位大人,這內庫說白了,便是個商號,只不過是陛下的商號,我大慶朝的商號,既然是做東西的,那最緊要的便是做東西的人年復一年拖著工人的工錢,誰還愿意來給你做事就算做事又如何肯用心到最后,吃虧還不是朝廷”
眾官連聲稱是,紛紛進言日后一定嚴格照內庫條例行事,斷不會再有拖欠工錢的事情發生,至于日后如何,那是司庫們與小范大人打交道,這些官員們只求將眼前這幕快些糊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