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人輕聲說道“要進宮嗎”
“嗯。”
“提司大人那邊似乎有些難以下手。”老仆人是陳萍萍二十年的親信心腹管家,知道這位院長大部分的想法,小意提醒道。
陳萍萍陷入了沉默之中,片刻后說道“范閑,可能還會動手太早不過就讓他做吧,讓他做他所認為正確的事情,至于那些他可能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來做就好。”
有很多事情,陳萍萍永遠不會告訴范閑,因為他知道范閑的心,遠遠沒有自己堅硬與堅強。他推著輪椅來到窗邊,遠處隱隱傳來那些老人收集的美女們嘻笑之聲。
他看著外邊,想到一直在長公主身邊的袁某人,忍不住像孩子一樣天真微笑道“往往敵人們不想我知道的事情,其實我都知道,不過”
老人的眼中閃過一絲自嘲,嘆息說道“做一個所有事情都知道的人,其實有時候,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老仆人輕輕給他捏著肩頭,知道明天院長大人帶著頭顱與斷箭入宮,君山會就會第一次顯露在陛下的面前,而陛下也終于要下決心了。
而院長大人所需要的,就是陛下下決心。
陳萍萍緩緩低下了頭,不鬧出一些大事出來,不死幾個宮中貴人,自己怎么甘心撒手死去
四月中,春意已然明媚濃郁的無以復加,整個江南都被籠罩在暖風之中,街上行走的人們已經開始只穿夾衣了。而在離蘇州千里之地的京都城外,隔著很遠的距離,還能看到蒼山頭頂的那一抹白雪,宛若死尸臉上覆著的白巾一般冰冷。
那個戴著笠帽的高大漢子收回了投注在蒼山頂上白雪的目光,沉默地喝盡杯中殘茶,要了一碗素面,開始沒滋沒味地吃著。
這個地方在京都之外三十里地,叫做石牌村。
而這個戴著笠帽的高大漢子,則是千辛萬苦從江南趕到京都的慶廟二祭祀三石大師。三石大師入京不為論道,不為折一折御道外的垂柳,他是來殺人的,他是來刺駕的
雖然范閑在江南,有意無意間放了他離開,但是監察院查緝嚴密,縱算西北路未放重兵,但是三石要繞過監察院及黑騎的封鎖,來到京都,仍然花了他不少時間。
君山會確實是一個松散的組織,但當這個組織擁有了一個異常神圣及重要的任務后,它的重要性就突顯了出來,而這個神秘的組織,究竟集合了天下多少勢力的重要人物,也沒有幾個人能清楚。
三石大師雖然貴為慶廟二祭祀,但在君山會中也沒有多少說話的力量,而且他個人是相當反對君山會在江南的安排,在嘗試著對范閑的施政進行干擾而沒有成功之后,這位三石大師將自己作了棄子,脫離了君山會的安排,單身一人,壯志在胸,如心藏一輪紅日,就這般傲然遠赴京都。
赴京都殺人,殺那不可能殺之人。
他一面想著,一面沉默地吃著面條,依照大師兄當年的諄諄教導,把每一根面條都細嚼慢咽成為面糊糊,這才心滿意足地吞下腹中。
不知怎的,三石大師吃的悲從心來,難以自抑,兩滴渾濁的淚水從他蒼老的眼眶里滑落,滴入面湯之中。
他要入京去問問那個皇帝,為什么
吃完了面條,他戴正了笠帽,遮住自己的容顏,拾起桌邊的一人高木杖,離開了面鋪,沿著石牌村山腳下的那條小路,開始往京都的方向走去。
前方是那座黑暗的皇城,后方那座潔白的山,苦修士走在當中。
林子越來越深,路也越來越窄,天時尚早,沒有什么樵夫勤勉地早起砍柴,荒郊野外,也不可能有什么行人經過,山路上一片安靜,安靜的甚至有些詭異起來,連鳥叫蟲鳴的聲音都沒有。
三石大師畢竟不是一位精于暗殺的武者,只是一位有極高修為的苦修士,所以心里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卻也并沒有如何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