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提督府沒有喧囂,只有一片寧靜圍繞,很多人沒有睡著,天剛剛破曉。
晨光漸盛時,關閉著的膠州城門被緩緩拉開,嚴密封鎖了一個整夜的州軍們疲憊地收隊,有氣無力地站在城門洞兩側,用目光送著那一行隊伍行出了膠州城,往不遠方的水師營地駛去。
隊伍的正中間是范閑,騎在馬上的他已經換上了官服,華貴異常,威嚴十足。左邊的洪常青面色冷漠地抱著皇帝欽賜的天子劍,右手邊的監察院官員捧著金黃色的圣旨。
前有開道官兵扛著牌子氣喘吁吁地走著,然后便是一柄曲柄駕云黃金傘。
膠州方面不知道從哪里搞出來一個絲竹班子,吹吹打打著,鑼鼓敲著,熱鬧不停。
正是一個有些簡陋的欽差儀仗,范閑冷眼看著,心里不免覺得好笑,那位膠州知州果然有兩把刷子,不過半夜功夫,居然整出了這么些東西來,只是這絲竹班子怎么身上的脂粉味這么重難道是從青樓里借來的
欽差儀仗他一直留在蘇州,根本沒有想到會在海邊來用。不過既然是去水師宣旨,擺出這種排場來總有益處,只是范閑有些替吳格非擔心,這般弄虛作假,會不會讓京都里的那些老學士們不高興
一應膠州官員與未獲罪的水師將領老老實實地跟在范閑身后,單從表情上,看不出來這些人是高興還是難過,只是折騰了一夜,沒有幾個精神好。
晨起的膠州市民們在早點攤子上已經隱約知曉了昨夜的事情,紛紛涌在城門內外注視著這一幕,膽大的市民們對著欽差儀仗指指點點,紛紛傳播著,高頭大馬上那個俊的如同姑娘般的年輕權貴,就是傳聞中的小范大人。
范閑在民間的名聲實在是太響了。
而膠州水師在城中的名聲卻實在好不到哪里去。
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城門內外的上千百姓作一聲喊,口祝欽差大人安康,便跪了下去,行禮不一。
范閑一怔,看著那黑壓壓的一片人頭,不禁有些恍惚,想到凌晨許茂才說的那些話,才明白,原來社會最底層的人們,對于高高在上的天使,確實是一種發自本能般的畏懼與敬服。
這種認識,讓范閑并不能舒服到哪里去,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許茂才。
許茂才裝作讒媚的樣子笑了笑。
不得已,范閑揮手止住了隊伍的前行,堆起滿臉溫和的笑容,在官員們的拱衛中下馬,輕步走到線外百姓面前,溫和回禮,極有禮數地扶起了幾位老人家,又寒喧了兩句,說了幾句圣安,天順之類的廢話,這才重新回到馬上,開動了隊伍。
水師的操場之上,范閑滿臉平靜地坐在椅上,于高臺之上看著下方的那些官兵們。官兵們的臉色有異,或激動或憤恨或畏懼,但那些眼神都閃閃爍爍地看著臺上的欽差大人與官員們。
水師官兵大部分已經知道了昨天夜里的事情,只是由于時間太緊,所以那些常昆在中層將領中的心腹,并沒有機會挑起整座大營的情緒,而只是帶著一路軍士意圖進州救人,只是那個隊伍卻驟然消失在黑暗之中。
所以此時水師官兵們有些害怕,不知道朝廷為什么會忽然派一個欽差大人過來,也不明白為什么常昆提督與黨偏將都不在臺上,難道軍中的流言是真的
范閑瞇眼看著臺下那些攢動的人頭,發現黑壓壓地,竟是一直排到了港口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