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交往,尤其是像薛清這種土皇帝和范閑這種皇子身份的人,基本上把一些重要的事情都放在嘻嘻哈哈里說了,免得讓彼此覺得隔膜太多,有趨于冷淡的不良勢頭,所以像此時薛清如此認真的臉色,范閑還是頭一遭看到,不由皺起了眉頭。
薛清沉默很久之后,緩緩開口說道“京都的事情,小范大人你自然比我清楚,不知道你是個什么樣的看法”
看法屁的看法,這種大事情,老子一點看法也沒有。范閑閉著嘴,一聲不吭,只是含笑望著薛清頜下的胡子,像是極為欣賞,反正這個天底下,除了那幾位大宗師加上皇帝老子外,他誰都不怕,自然敢擺出這副泥塑模樣。
薛清咳了兩聲,看著范閑的模樣,知道自己這話問的太沒有水平,而對方的無賴比自己更有水平,自嘲地笑了笑,斟酌片刻后,直接說道“明說了吧,陛下要廢儲了。”
范閑一怔,似乎像是沒有聽清楚這句話,片刻后回過神來,猛地站起,盯著薛清的眼睛,許久沒有說話。
他的心中確實震驚,震驚的不是廢儲本身,也不是震驚于薛清與自己商量,而是震驚于薛清既然敢當著自己面說,那肯定不是他猜出來,而是宮里那位皇帝已經給自己的死忠透了風聲,同時開始通過他向四處吹風。
難道輿論就要開始了
薛清的手指頭輕輕叩響著桌面,望著他微笑說道“小范大人為什么如此吃驚這件事情難道不在你的意料之中”他忽然嘆了口氣,眉間閃過一絲可惜之色,緩緩說道“其實也不怕你知曉,我已經上了折子勸說陛下放棄這個念頭,只是沒有效果。”
“您讓我也上折子”范閑看著他。
薛清微嘲說道“您和太子爺是什么關系,誰都清楚,老夫不至于如此愚蠢。”
停頓了片刻,他輕聲說道“陛下心意已定,我們這些做臣子只好依章辦事”說到此處,薛清又停了一下,似乎心中也很疑惑,明明太子這兩年漸漸成長,頗有篤誠之風,各方面都進益不少,為什么陛下卻要忽然廢儲,只是他隱約猜到肯定是皇族內部出了問題,當著范閑這個皇族私生子的面,他斷不會將疑惑宣諸于口。
范閑想了會兒后問道“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江南一地,肯定就你我兩人知道。”薛清說道“不過我相信七路總督都已經接到了陛下的密旨,就看大家什么時候上旨了。”
范閑心中冷笑一聲,皇帝也真夠狠的,甚至狠的有些糊涂了,太子一年間表現優良,此次遠赴南詔不止沒有出什么差錯,反而贏得朝中上下交口稱贊,想必皇帝想廢儲,要找借口太難竟然用起了地方包圍中央的戰術。
只是七路總督雖然說話極有力量,但畢竟是臣子,誰敢領著頭去做這件事情就算是陛下的密旨所令,可是七個總督也不是蠢貨,想必不會相信自己參合到皇位之爭中,將來還有什么好下場。
薛清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緩緩說道“本督,想必是第一個上書進諫陛下廢儲的官員。”
范閑一怔,靜靜望著薛清的雙眼,他知道此人是皇帝的死忠,但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死忠到了如此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