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有人敢違抗皇帝陛下的旨意時,他向來是不憚于殺人的,即便是大東山上的祭祀。慶帝唯一不敢殺的人,只是那些他暫時無法殺死的人比如葉流云。
皇帝平靜地注視著石階邊的葉流云,說道“世叔,您不是愚癡百姓,自然知道這些祭祀不過凡人而已,朕即便殺了,又和天意何關”
葉流云眉頭微皺,說道“祭祀即便是凡人,但這座廟宇卻不平凡,想必陛下應該比我更清楚,當在廟宇正門殺人,血流入階,陛下難道不擔心天公降怒”
皇帝面色漠然,將雙手負在身后,半晌后一字一句說道“你我活在人世間,并非天之盡處,所以朕這一生,從不敬鬼神,只敬世叔一人。”
葉流云默然無語。
皇帝側過身子,安靜地看著黑色廟檐,檐上舊瓦在清晨的陽光下耀著莊嚴的光澤,說道“所以朕請了一位故人來和世叔見面。”
這個世界上能有資格被慶帝稱為葉流云故人的人不多,只不過那廖廖數人而已。所以當慶廟鐘聲再次響起,偏院木門吱呀拉開,一陣山風掠過山巔,系著一塊黑布的五竹從門內走出來時
葉流云只是笑了笑,當然,笑容中多了幾份動容與苦澀。
“澹州一別已然多年,不聞君之消息已逾兩載。”他望著五竹和藹說道“本以為你已經回去了,沒想到原來你是在大東山上。”
兩年前的夏天,北齊國師苦荷與人暗中決斗受傷,葉流云身為四大宗師之一,自然能猜到動手的是五竹,所以才會有這句不聞君之消息已逾兩載。
而葉流云那句“本以為你已經回去了”更是隱藏了太多的迅息,不過這個世界上除了他和五竹之外,可能沒有誰能聽明白,當年澹州懸崖下的對話,范閑遠在峭壁之上,根本沒有聽見。
五竹一如往常般干凈利落,說了兩個字之后,便站在了小院的門口,沒有往場間再移一步,遙遙對著葉流云,離皇帝的距離卻要近些。
他說的兩個字是“你好。”
區區你好兩個字,卻讓葉流云比先前看著他從院中出來更加震驚,更加動容,甚至忍不住寬慰的笑了起來,笑聲十分真誠。
然后笑聲嘎然而止,葉流云轉身面對皇帝陛下,微微欠身一禮,贊嘆道“陛下神機妙算,難怪會有大東山祭天一行,連這個怪物都被你挖了出來,我便是不想佩服也不能。”
皇帝聞言卻沒有絲毫表情的異動,反而是眉角極不易為人所察覺地抖了兩下,是的,祭天本來就是針對葉流云的一個局,而當五竹這個局中鋒將站出來時,葉流云卻沒有落入局中的反應。
勢這種東西,向來是你來我回,皇帝的眼中一抹擔憂一浮即隱,想必是知道自己與范閑猜測的大事件,終于要變成現實。
皇帝看了身旁的洪老太監一眼,眼神平靜,卻含著許多意思,似乎是在詢問,為何并不馬上出手以大宗師地境界,即便是以二對一,可如果不能抓住先前那一瞬間,葉流云因為五竹神秘出現而引致的一絲心防松動,想要在山上狙殺葉流云,依然會變成一件極其難以完成的任務。
洪老太監此時卻根本沒有理會皇帝陛下的目光,他的眼光異常熾熱地盯著前方,穿越過了葉流云的雙肩,直射石階下方那些山林。
他往前移了半步,擋在了皇帝的身前,然后緩緩直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