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雪,紛紛灑灑,輕輕墜落,很輕易地掩蓋了人世間的一切。當北齊南慶西胡,整片大陸都被雪花所覆蓋時,鞭炮漸響,香氣四起,已是春節來臨,慶歷八年終于到了。
慶國內亂之時,不論是執政數日的太后,還是回京后的皇帝陛下,都很堅決地用手中強大的兵力,向著四邊進行著進攻,用這種咄咄逼人的勢頭,威懾著天底人所有的人。
而在西邊,李弘成正隨著征西軍,在風雪中冷漠地注視著胡人的動靜,胡人的力量在集合了北蠻的精銳之后,變得越來越強大,只是眼下大雪封原,大家都在對抗著嚴酷的大自然,沒有什么心思進行廝殺,要等到第一拔春草長出來后,胡人的馬兒養出第一層膘后,那些胡人才會再次來到慶國的西涼路,進行延綿百年之久的例行活動。
京都內因為太后之死而禁止了一個月的娛樂活動也終于開禁了,或許是為了展現慶國依舊歌舞升平,皇帝陛下連下數道恩旨,所謂舞照跳,馬照跑,鞭炮照響,紅燈高懸,京都一片火紅。
大年初一,祭祖,范閑卻被皇帝有意無意接到了宮中,吃了一頓飯,便錯過了范族的大事。
又過了兩天,范閑終于脫身而出,帶著闔家上下,來到京都郊外某處地方。這地方與春節時的喜慶氣氛完全不同,籠罩著一股極其壓抑的悲傷陰晦氣息,因為這里是墳場,新墳場。
皇帝陛下沒有讓這些參與謀叛之人的尸首被野狗叼走,而是集中埋在了一處,并且沒有限制親人們前來拜祭,這道旨意,不知感動了多少人。
幾座式樣規格明顯不同的大墓在山丘之上,范閑捧著女兒,身后跟著林婉兒和思思,就站在這幾座大墓之前,回首看著下方墳場上冒出的絡絡青煙,沉默不語。
他們來此之前,已經去了另一處陵墓,拜祭了死在京都謀叛事中的監察院下屬以及禁軍的士兵。
范閑沒有去皇陵,雖然太后葬在那里,他直接來到了這邊,來到了片山丘之上,收回了投往下方的目光,看著這幾座大墳默然不語。
太子,老二,皇后,長公主,都葬在這里,陛下變得再如何寬仁,也不可能允許這幾人葬在皇家的陵園之中,只是此處望水順山,也是風水極好的地方,加之與下方的青煙相隔甚遠,也還算是清靜。
放好買來的冥紙香火,范閑站在這四座大墳前行了一禮,然后隨林婉兒跪在了長公主的墳前,磕了兩個頭,又抱著小花兒給墳里的人看了一眼,為了避邪,又在小花兒的眉心抹了一道酒,辣的小丫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范閑挑挑眉頭,看著面前的青石大墓,心想岳母娘保佑,可千萬別讓小花像你一樣變態。
看著婉兒還跪在地上燒紙,范閑沒去打擾而是走到了太子李承乾和老二的墳前,望著這兩座墳,不由輕聲念道“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
此處擺著四個又大又硬的土饅頭,范閑怔怔地看著,心情十分復雜,直到今時今日,他才發現原來老李家的血液里不止流淌著瘋狂與變態,也充溢著驕傲與硬氣。
他看著李承乾與老二的墳,在心里嘆息著,老李家的兄弟是真硬氣,比自己要強多了。沒有人比范閑更清楚死亡的可怕,然而這二位李氏兄弟,卻是死的如此干凈利落,死的如此傲氣,硬生生用這種死亡,擊碎了陛下堅硬的外殼。
這一點,他不如他們,范閑低頭自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