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地進入到深秋之末,寒冬之初,監察院八大處齊聚定州城,草原上八方部落齊聚王庭議事,慶國異常狠辣地斬斷了草原伸出來的手,以及北齊伸向草原的那只手,冷眼看著草原上的局勢日漸不堪起來。
苦荷大師臨終前在草原上布下的手,與北齊小皇帝在這一年多時間內,越過北海,穿過荒漠,摸過南慶國境的那只手,在西涼路與草原的接壤處輕輕握了一下。
只不過握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便讓南慶朝廷備受考驗,邊關異常吃緊,國庫、軍力、精神都被迫滯留在西方,而緩了對于真正大敵北齊的壓迫。
而在皇帝的主持之下,監察院用了四個月的時間準備,范閑親自領隊,終于在慶歷九年的深秋寒冬,將這兩只握在一起的手斬斷,草原上的局勢或許在單于速必達和海棠的控制下,不會敗壞到難以收拾的程度,但北齊小皇帝還想在西涼路搞山搞水,只怕沒有那么容易,而且范閑在草原上也布下了自己的勢力,待明年春暖花開時,便要開始收獲果實。
最后確認了各項布置的落實,核實了作戰的效果之后,范閑終于從繁忙至極的院務中擺脫出來,開始準備回京。王十三郎不會隨著他回京,一是傷勢還未好,二來沿途范閑也不想讓他與影子多有接觸,三來葉靈兒回京過年,還要再晚大半個月,讓這兩個人多在一起呆會兒總是好的。
范閑決定了的事情,便極少改變,他既然決定幫助葉靈兒和王十三郎在一起,自然有自己的把握,回京后在解決大皇子家事之余,只怕也要去樞密院向那位葉大將軍提親了,當然,這事兒首先還要皇帝陛下點頭。
慶歷九年冬月十五日,監察院結束了在西涼路的行動,提司大人范閑經由定州,踏上了回京的道路。在定州雄城之外,前來相送的官員將軍無數,密密麻麻地排了兩列。
西涼路總督與大將軍李弘成與范閑并排站著,略說了幾句官面上的話,便結束了此番談話,最末時,李弘成深深地望了范閑一眼,范閑知曉他的意思,也沒有應話,只是輕聲說道“我在京都等你。”
車隊啟程,在定州城前方駛上官道,范閑下意識里回頭望去,沒有將目光停駐在那些定州城軍政雙方的官員身上,而是抬起頭來,看著定州城門上的那一排木架子。
整整一排木架子釘在定州城的城門上方,每一個豎架上都吊著一具尸首,此次行動,一共處死了四十幾名奸細,這些奸細死后依然無法安身,被高高地懸在城門之上,任由秋風吹拂,秋日曝曬。
有些最早被懸上的尸首已經腐爛的差不多了,連屯田里的惡鳥都不愿再去啄食,露出下方隱約可見的白骨,尸首上的衣衫更是破爛不堪,帶著用刑之后的污黑血跡。
一長排尸首就在城門上隨風緩緩搖擺著,透著一股恐怖和血腥的味道,迎接著每一位從中原來到的人,用這可怕的景象警告著天底下的所有人。
范閑瞇了上瞇眼睛,將頭從窗外收了回來。懸掛尸首這種事情,在心理戰上自有其作用,至少北齊小皇帝以后派過來的奸細,至少會先天生出一些恐懼感。只是中原作戰,因為千年以降的道德仁義制衡,殺俘之事極少,至于污辱尸體這種做法,更是沒有見過。
但是定州城不是中原,這里是中原與西胡交戰的要害之地,雙方廝殺千年,更殘酷的事情也曾經做過。
范閑對于那些奸細也沒有什么同情心,因為從定州往青州沿途所見,已經讓他明白了,戰事一開,尤其是民族之間的延綿仇恨,根本不可能是仁義道德能解決的問題,就說那些被懸在城門上的數十具尸首,至少讓慶國付出了上千平民百姓的死亡,更加讓范閑冷酷的是,這些人并不是胡人,而是與慶國人同源同種同祖的北齊人。
至于草原與中原之間的仇恨,自己這一代人沒有本事和平解決,那就留給更有智慧的后輩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