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范大人今日立下如此不世之功,不說裂土,至少封王是怎么也逃不掉了。
那位年紀約有些老邁的禮部侍郎,一時間有些難以消化這驚天的喜訊,激動的滿臉通紅,嗓子里咯登一聲,堵了口中痰,居然就這樣看著范閑倒了下去
范閑走出了熱鬧異常的使團駐地,臉上卻沒有絲毫喜色,依道理論,能夠說服四顧劍,壓服北齊小皇帝,用這種相對和平的方式,將東夷城納入慶國的屬地范圍,肯定是他這一生能夠做出來的最大事跡。可他依然快樂不起來,因為他知道四顧劍答應的背后,隱藏著什么樣的兇險。
他已經交代了使團里的官員,東夷城方面負責談判細節的,是劍廬首徒云之瀾。云之瀾在這件事情當中所持的立場,早已為眾人所知,四顧劍選擇他出來談判,毫無疑問,是要用強硬的態度,為東夷城謀求最大的利益。
范閑不管這些,究竟實際上的統治,還是名義上的歸順,至少不是今年內需要考慮的問題,四顧劍死后,東夷城根本沒有太多反對的力量,至于是五十年不變,還是五年不變,那是皇帝老子的決定。
一念及此,他的心情又黯然了起來。往陳園的密報,早已經發了出去,一直陷于沉默的影子也被他派人送去了江南內庫療傷,但能不能平穩地消化掉此事,范閑真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走出使團大門,上了馬車,范閑頭痛地靠在窗邊,看著東夷城內的繁華,這片繁華并沒有因為兩大國的使團到來而顯得做作,也沒有因為城主府官員的集體死亡而顯得凄清,商人們逐利膽大的天性,讓他們顯得百無禁忌,無比自由。
黑色的馬車行到了長街盡頭,有三處去向,駕車的啟年小組的成員請示道“提司大人,現在去何處”
“去海邊。”范閑輕聲回道。
馬車用了很長的時間,才穿過了東夷城,躲過那些繁忙的運輸隊伍,與最熱鬧的港口背向而駛,來到了東夷城外最清靜的那片銀色沙灘。駕車的官員跳下車來,將馬車牽到一片沙灘之旁,忽然間發現沙灘上已經有了人,而且極為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身份,眼瞳猛地縮了起來,壓低聲音說道“北齊人。”
范閑此時已經走下車來,他看著身旁的啟年小組成員,笑了笑,說道“我今天就是來找這些北齊人。“
這名啟年小組的成員,正是去年秋天時,范閑在青州城內遇到的那位。對于這些親信的忠誠,范閑沒有絲毫懷疑,在王啟年和鄧子越的兩番調教下,這些親信只認識范閑,甚至連宮里那位或許都不怎么在乎。
今日要與某人面會,所以范閑沒有帶監察院的六處劍手,只帶了這名親信。這名啟年小組成員愣了愣,極聰明地沒有再問什么,牽著馬車去了一個僻靜處,守侯在青色的樹丫之下,閉目假睡。
范閑踩著軟軟的沙灘,一步一步向著海邊走去。海邊有幾個人,正在看海,東海的浪花是那樣的平靜,那樣的溫柔,輕輕地拍打著銀色的沙灘,繪成深淺不一的濕濕顏色,配著海里不遠處的一圈礁石和沙灘后的層層青樹,看上去十分美麗。
范閑一拱雙手,認真行禮道“見過狼桃大人。”
狼桃平靜地看著他,雙手自然地垂在身邊,兩柄彎刀以鏈為繩懸在一旁,在海風中輕輕擺動。他看著面前的年輕人,心情十分復雜,表情卻是異常平靜,片刻之后,他讓開了通往海邊的道路,自己向著沙灘的遠方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