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公平。”
范閑看著父親,不知為何,心中酸痛起來,用一種難以言喻的語氣輕聲說道“如果就這樣算了,對她太不公平。”
范尚書沉默很久,開口道“確實不公平。”
或許正是因為不公平這三個字,那個監察院里的老跛子隱忍了二十年,籌劃了二十年,極其小心而又奇妙地依循著天下與朝堂間的大勢,花了無數的精神,將皇帝陛下所有的人,都一個一個地趕到了陛下的對立面。
正所謂天下有狗,萍萍逐之。老跛子在最后終于成功了,整個慶歷七年發生的事情,都是他心中盤算已久,等待已久的那個爆發點。當時的情勢下,慶國皇帝陛下面臨著他這一生中最大的危險,大東山上風起云集。
然而皇帝終究活著從大東山上回來了,陳萍萍想尋的公道二字,也成了鏡中花,水中影,他再也尋找不到第二次機會。
“我要先把陳萍萍安排好。”范閑已經從先前的情緒中擺脫了出來,看著父親輕聲說道“當年的老戰友們,死的死,叛的叛,掙扎的還在掙扎,院長和您不同,他一直不甘心,所以這兩年多的時間一直硬熬在京都里。”
“如今你已經接了院長一職,看來陛下還是想給我們這些老家伙一條活路走。”范建溫和笑道“只要不出什么變故,陛下應該會放那條老狗出京,你不要擔心。”
范閑的心中涌起淡淡憂慮,卻不知道這份憂慮從何而來,只是覺得事情應該不會這樣順利。在他原來的計劃中,待陳萍萍和父親都遠離京都,他一人在京都與皇帝陛下周旋,用東夷城的事情,拖住陛下的腳步兩年,聽其言,觀其行,也不失為一個穩妥之舉。
看著范閑眉間的憂慮,范尚書皺眉問道“京都里又有什么新的動靜”
“還是和過往一年那般,都察院制衡監察院,賀宗緯如今風光的厲害。”范閑搖了搖頭,說道“最近京里除了孫敬修那邊,沒有出什么大事。”
范尚書面色微凝,將前一段時間,京都府的事情問了一遍。他沉默思忖許久之后,忽然開口說道“這件事情有古怪。”
范閑微異,看著父親,不知此話從何講起,京都里的官場傾軋,與先前父子二人討論的大事比較起來,明顯是兩個完全不同層級的事務,偏生父親卻如此鄭重其事。
“從都察院到門下中書,再到你接掌監察院。”范建冷聲說道“這是以前我們便曾經議論過的,陛下為自己身后慶國安排的格局,但是眼下東夷城那邊還在談判,北伐事宜根本還沒有開始著手進行準備,陛下這一次的布局,明顯太急了。”
“他要扶賀宗緯上臺制衡你,搞出這些事情”范建搖了搖頭,嘆息道“太急,太急。”
范閑聽明白了父親的話,也陷入了沉思之中,確實如此,這兩年多來,陛下似乎太過于急切地為慶國朝廷進行以后的安排,速度過于急進了些。
一陣山風順著沒有關死的玻璃窗吹了進來,帶來一股寒意,書房內的燈光忽明忽暗一陣,映得父子二人的面色有些變幻莫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