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皇子和云之瀾都離開東夷城后,一應事務都交給了范閑處理,他這一日躲到了海邊,想著東夷城此起彼伏,不曾停歇過的星星之火,心頭一陣煩悶。
讓城主府去鎮壓,應該會好一些,大概就像前世的偽軍范閑坐在海邊的大青石上,有些苦澀地笑了起來,知道自己不論再怎么折騰,不論四顧劍的遺言和劍廬弟子再如何配合自己,依然改變不了,自己在東夷城百姓心中,就是那個萬惡的侵略者。
“小梁國的事情,你到底想怎么處理”這幾個月里變得越發沉默地王十三郎,此時正坐在他的身旁,忽然間開口問道“難道你想讓大軍屠眾”
“城主府沒有大軍,有的只是這些年延綿下來的威勢地位。”范閑知道十三郎為什么今天會問這個,對方畢竟是個東夷人,此時卻要鎮壓在他看來十分正義的小梁國動亂,想必心情十分復雜。他頓了頓后,輕聲說道“我有交待,盡量少死些人。”
“可終究還是要死人,而且刀兵一動,你怎么控制”王十三郎的眼神有些惘然,只是盯著海上的波浪起伏。
范閑側頭看了他一眼,面色漸漸凝重起來,問道“你是不是認識那個自焚而死的大儒”
“以往辜先生時常來劍廬與師尊說話。”王十三郎應道。
范閑搖了搖頭說道“天下每多藏龍與臥虎,我雖然沒有見過這位辜先生,但想必這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小梁國之亂因他而起,我卻無法治他,至于他的家族你也放心,我會保存他們,辜先生的祠堂在事后也會盡快立起來。”
王十三郎怔怔地看著他,許久之后開口說道“你不是真正的敬他,你只是需要擺出這副姿態,來安撫梁國的百姓。”
“這是所有侵略者都會做的招數。”范閑的表情有些黯然,“不過你能想到這點,讓我有些吃驚,十三,你越來越不簡單了。”
“看到了太多的事情,誰都無法簡單。”十三郎盯著他的雙眼說道“你曾經答應過師尊,不讓東夷城的人流血。”
“我不喜歡看見流血,不然我何至于被你們劍廬綁上這架馬車”范閑自嘲一笑,笑意卻漸漸冰冷起來,“但是必要的血總是要流的,不然若一直亂下去,就如同一個漩渦,只會把整座東夷城都吞進去,到那個時候,死的人就更多了。”
他回首靜靜看著王十三郎,說道“我知道你在憤怒什么,我也知道你在難過什么,但你看著我的眼睛,想想我為之付出了什么,不要忘記,如果僅從我個人的利益考慮,慶軍來攻,我逍遙事外,頂多為東夷城的無辜百姓哭上兩場,何至于煎熬成這副模樣”
“如果雙方大戰起,東夷城必敗,亡者以十萬人計。”范閑閉目說道“我的人生哲學很簡單,既然這件事情阻止不了,那么死的人越少越好。”
“十個人的生命和一萬個人的生命沒有什么區別。”王十三郎說道。
“錯”范閑斬釘截鐵說道“我不理會生命有沒有價,我只知道一個人的生命就是獨一無二,十萬個獨一無二,絕對比十個,百個,千個更重要。”
“如果老天爺給我一道選擇題,十萬個人和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個人的性命相比,我肯定選擇前者,因為前者多一個。”
“東夷城的人應該學會對我感恩。”范閑看著王十三郎的眼睛,平靜說道“我讓很多必死的人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