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說完,范閑便把那個物事戴到了自己的鼻梁上,原來是一副玻璃做的眼鏡,只是鏡片上被用某種涂料漆成了黑色,依然能夠透光。
海棠微微瞇眼,看著范閑半晌不語,越發覺得他有些看不透,更不知道手里拿著的這個東西有什么用處,對眼睛會好她沒有多問什么,而是學著范閑的模樣,把這個世界上第一次出現的墨鏡戴到了翹翹的鼻梁上。
水晶眼鏡,他們是見過的,但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黑色的。王十三郎看了海棠一眼,有些猶豫地也戴到了眼睛上,三個人頓時變成了三位算命的年輕瞎子,看上去倒是有幾分滑稽,三人對視片刻,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趕路吧,再過一個時辰就要扎營了。”范閑從懷中取出小意保護好的懷表看了看,又瞇眼看了看風雪中的天色,開口說道。一路向北,再憑天色看時間只怕不準,他也不知道這個懷表能夠在嚴寒之中支撐多少天。
一聲嗚嗚的聲音響起,休息了片刻的六十余只雪犬精神一振,吠叫著,歡愉地向著雪原的深處趕去,渾身上下銀白色的毛皮,流動著一股美妙的動感。
范閑半倚在雪橇的皮箱之上,微微瞇眼,感覺著眼睫毛上的冰雪冰冷著自己薄薄的肌膚,忍不住抽動了一下鼻子,將自己領口和袖口的活扣系帶拉的更緊了一些,不想讓任意一絲雪粒漏進自己的身體。
從慶歷五年知曉了神廟的方位和路線圖,范閑將這個秘密藏在自己的心里已經六年多了,他知道冥冥中注定自己終將去神廟一行,只是沒有想到,最后是因為要去找五竹叔,是因為自己和皇帝陛下之間的決裂。
探險的旅程啊一旦有了這種直接的目的,似乎就喪失了許多美好的感覺。雪橇在平整的雪原上快帶滑行著,四面八方傳來雪犬們的急促呼吸聲和簌簌的風雪聲,在這樣的聲音陪伴下,范閑似乎快要睡著了。
他不可能睡著,他在仔細地聽著雪犬的呼吸頻率,以判斷它們的疲累狀況。六年的時間,弟弟范思轍按照他的吩咐,準備好了一應戰勝嚴寒所需要的物事,包括前后雪橇上面的食物火種和特制的雪地營帳,而這些在北門天關馴養了三年的雪犬,更是范閑此次神廟之行最大的倚仗。
從這些方面可以看出,范閑是一個無比細心之人,他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在世人看來,要去上謁神廟有如登天般難,而在他看來,只要準備充分,神廟也不過就是一個偏遠一些的旅游景點罷了。
唯一令他有些警惕的就是寒冷,如今的寒冷更勝肖恩苦荷當年,當年大魏朝是擺出了一個數百人的探險隊伍陣仗,最后肖恩苦荷兩大牛人還需要吃人肉,才能熬到神廟現世,如今他們的隊伍里只有三人,能不能撐到那處呢
范閑閉著眼,卻不擔心自己會被凍僵,體內的經脈確實已經廢的差不多,無法調動真氣護體,然而很奇妙的是,一入這片荒無人煙,奇寒無比的雪原,他便敏銳地察覺,風雪之中天地的元氣似乎比南方任何一處地方都要濃郁許多。
這種敏感歸功于苦荷大師臨終前所贈的小冊子,如果沒有那個小冊子,范閑只怕根本感應不到天地里的絲毫變化。為什么越往北去,天地間的元氣便越濃郁這是一個令范閑百思不得其解的現象,不過這終究是好事,他半躺在雪橇上緩緩吸附著天地間的元氣波動,如果北方的元氣更加濃郁,或許只需要花上兩年或者三年的時間,他體內的經脈便可以被修復如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