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千算萬算,甚至早在兩年之前就算準了自己的神廟之行,一定要拖著海棠和王十三郎當幫手,因為他清楚,漫漫旅程,無盡黑夜,就像前世病床前的那些日子一樣,難熬的孤獨是會令人發瘋的。當年苦荷和肖恩大人能夠熬到神廟出現在朝陽之下,不是因為他們敢吃人肉,而是因為他們彼此能成為彼此的伙伴,在一個危險而未知的旅程之中,伙伴永遠是最重要的因素。
可是范閑依然算漏了一些生活上的細節,他和王十三郎無所謂,隨便一個罐子便解脫了,可沒有想過要增加負擔,在這雪原上異常奢華地多準備一個帳蓬作為茅廁。前些日子雖然冷,但還可以抵抗,這兩天驟然降溫,再在野外方便,便有些困難了。
王十三郎走了出去,自然是留給海棠一個私人的空間,她雙眼微瞇,冷冷地看著范閑,說道“若不是你這個藥罐子,哪里會有這么多的不方便。”
范閑默然,笑了笑,此行三人中就算他的身體最虛弱,要他此時躲到帳外的風雪中去,只怕馬上就要被凍成廢人,輕笑說道“十三郎一個人走了,自然是清楚你和我的關系,咱們之間誰跟誰,不用介意這個吧”
依然是深沉而嚴寒的夜,火盆里的火光因為缺少木材等大料的緣故,始終無法勢盛,帳蓬外的風雪還在拼命地呼嘯著,四周的黑暗里沒有什么兇險,然而這天地間的嚴寒本身便是最大的兇險。三個睡袋按品字形排在火盆旁,睡袋里的三位年青人卻都睜著大大的眼睛,不肯睡去。
已經在雪原上跋涉一個月了,沒有什么娛樂活動,沒有什么打發時間的妙方,除了行路便是睡覺,實在是無聊到了極點,三個人也睡飽到了極點,如果范閑不是因為身體太虛弱的緣故,一定會非常后悔怎么帶著十三郎這個大太陽在身邊,不然此時抱著朵朵說些許久未說的小情話,享受一下口手之快,也是好的。
數十日的黑夜無眠,三位年青人該聊的事情基本上都聊完了,甚至連王十三郎小時候尿床的事情都被范閑惡毒地挖掘了出來,于是乎三人只好睜著眼睛,聽著帳外的風雪呼嘯之聲,就當是在欣賞一場音樂的盛會。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范閑忽然開口說道“似這等風雪大,嚴寒地,當年那些人行到此間時,只怕已經死了大半,咱們三個還能硬抗著,也算是了不起了。”
與他對頭而臥的海棠輕聲說道“師尊大人乃開山覓廟第一人,比不得你知道方向,知道路線,自然要更加艱辛苦。不過后人總比前人強,你似乎知道的東西,總是比我們多一些似的。”
“不要羨慕我。”范閑閉著眼睛,開心地笑著說道“人生能去不一樣的地方,經歷不一樣的事,本身就是一種極難得的享受。”
王十三郎應道“說的有理。”
“既然如此,為何你我三人不聯詩夜話日后史書有云,風雪侵襲之夜,成一巨詩,如何云云,豈不妙哉我來起個頭,這正所謂,一夜北風緊”
沒有下文,很明顯海棠和王十三郎都不愿意縱容此人的酸腐之氣發作,一片安靜。
范閑咳了兩聲,笑道“太也不給面子。”
“我們都是粗人,你要我們陪你聯詩,是你不給我們面子,再說了,這句是石頭記里那鳳辣子寫的。”
“石頭記都是我寫的,誰敢說這句不是我寫的”范閑厚顏無恥的聲音在帳蓬里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