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忽然開口說道“你說你只是守護者,并不是操控者,但你們把神廟的陰影籠罩在人類的頭頂已經這么多年了,而且你們一直試圖按照自己的設想,來規劃一個你們所認為完美的世界。”
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一千年了,大魏朝立國一千年了,這個世界其實并沒有什么本質上的變化。”
神廟的聲音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第一次用反問的語氣說道“難道這樣不好”
這樣好嗎還是不好誰又能說的清楚。范閑是一個思維極其敏銳之人,從神廟聲音里的那些信里中,他早已經十分清楚地判斷出,神廟,或者是前代文明最后的遺址,雖然依然執行著程序中的指令,然而那一場大劫,人類的自我毀滅,終究對它的思維方式造成了影響。
不知道神廟究竟是不是一個有自主意識的個體,但很明顯,神廟一直平靜地注視著世間的一切,防止著人類社會會向著更高一級的文明前進,或許在它看來,文明若沿著老路進發,則必將會迎來再一次毀滅的下場。
葉輕眉當年在世間呼風喚雨,帶動著整片大陸的生產力與技術向上邁進,毫無疑問已經觸及到了神廟的底線,所以神廟才會在人間挑選慶帝為它的代言人,要將與葉輕眉有關的一切都抹煞掉,只是神廟的使者終究已經十分稀少,而且接二連三地死在了五竹叔的手中,它也沒有辦法了解以及控制,慶帝依然在運用著內庫,而自己這個葉輕眉的血脈,依然活著。
范閑的心情平靜了許多,他并不認為對著一個類似于人工智能的存在憤怒或悲傷有太多的意義,他撐著下頜沉默片刻后說道“不管好是不好,可你終究是在插手人世間的事兒,這和你的規矩不大對勁。”
“神廟不會理會人世間的事端,也未曾強行阻止過人類文明的進化,我們只是試圖修正這個過程,但如果有外來的力量試圖強行加快這個過程,我們一定會阻止。”
神廟的聲音平靜而冷漠地響徹整座建筑。
范閑先是一愣,緊接著便笑了起來,他的聲音本來因為病的關系已經沙啞到不行,此時的笑聲更是顯得格外干枯和怪異,偏生他的笑聲越來越大,在空曠的建筑里回蕩個不停,直到最后他甚至都笑出了眼淚,忍不住朝后躺了下來。
光鏡平滑,聲音安靜,神廟似乎并不關心這個奇異的旅者,為何會在如此莊嚴的地方放肆地發笑,它只是平靜地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范閑才終于止住了笑聲,躲在冰涼的地面上,表情平靜,雙眼直視著這座建筑的天花板,沉默片刻后說道“你習慣稱自己為神廟,看來這幾十萬年過去,你還真把自己當成神了。”
神廟里沒有聲音響起,只是那面光鏡在空中懸浮著飛到了他的頭頂,再次展開,又開始出現了末世浩劫時的場景,只不過這一次鏡頭似不是對著那些草原海洋,而是直面著那些遭受了無窮苦楚的人們。
范閑的眉頭皺了皺,知道神廟是想用這些畫面來進行無言的解釋,這些無聲的畫面著實是令人有些觸目驚心,可是他并不想看,直接說道“關了吧,又不是什么真的風情畫兒。”
空中懸浮著的光鏡漸漸斂息,失去了光澤,變成了一幅平直的卷軸,由兩邊往中間靠攏,漸漸合攏了畫面,隨著最后那一眼焦爛尸骨的消失,光鏡變成了一根棍子,然后那位浮沉于光點之中的老者,重新現出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