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思及此,范閑不禁心生惘然之意,盤坐于地,久久無法言語,在他的心里,本以為是最頑強最不可能被熄滅的文明,事實上才是最脆弱的存在,然而看似最脆弱的生命,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卻成了最堅強,最無懼的存在。
人類適應了這種環境,重新生長出來的植物,動物也都適應了這個環境,范閑閉目細思重生以來所見所聞,愕然發現,無論是人類還是動物,似乎都沒有因為這充斥天地間的元氣而產生太多的變異,這個事實實在是讓他有些瞠目結舌。
看來輻射雖然恐怖,但在漫漫的時間長河里,其實也不過是一幅清新動人的風情畫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范閑才從這種震驚與惘然的情緒中擺脫出來,而此時神廟空中的那幅平滑光鏡上的畫面,也已經離開了大東山,開始呈現出各式各樣生動的畫面。
有人安靜地在密林里狩獵,有人歡快地在田地里勞作,有婦人恬笑在溪畔洗衣,有初識行路的幼兒在炕頭笨拙的學步,有炊煙,有村莊,有城邦,有宮殿,自然也有紛爭,戰爭,廝殺,血腥。
畫面漸漸變緩,出現了一幕幕武道修行者修練時的場景,或坐蓮花,或散盤于山巔,堅韌無雙,風餐露宿,經年累月,上問天穹下問滄海,外視四野直指內心,呼天地間之元氣殘余,吐體內之沉濁氣息,終一日,大陸武道漸成。
“來來來”范閑覺得今個兒自己見著這些畫面,基本上還沒有生出飄然欲仙的感覺,實在是多虧了年幼時監察院教育打下的基礎夠牢實,但饒是如此,縱觀大陸變幻真實景象之后,他終究還是有些心神搖蕩,唇角泛起一絲苦澀而莫名的笑容,對著面前的光鏡沙著聲音喚道“給我講講,既然武道秘訣這些東西都是世人自行修練出來的,為什么神廟里卻有這么多厲害的玩意兒隨便偷了兩本出去,便在世間造就了幾個大宗師。”
不等神廟開口說話,范閑咳了兩聲,搶先說道“都已經說到這時候了,想必你早也已經分析出我的來歷,就不要說是什么神界遺留的仙術之類的廢話。”
神廟里安靜了許久,然后那個聲音再次平靜響起“無數年來,神廟一直在觀察世間,我們會收集資料,加以分析,再配合人類自身的生物特性,進行總結和修正,最終得到了幾個方向的研究成果。”
原來被母親葉輕眉偷偷帶出神廟的幾本功法,原來是這樣一個來歷,不過細想也對,如果不是有極為高明的眼光和手段,還有無數流派密不外傳的心法,宏若大海的資料以供挑選,世俗里,又有誰能夠像神廟一樣,用了無數年的時光,才精挑細選而成這樣幾份東西。
“你們傳給世間許多有用的法子。”這是先前畫面里早就出現了的事情,范閑并不會抹煞這處遺址對于文明傳承的功效,他沉默片刻后說道“在開辟蠻荒的時候,神廟甚至直接派出使者,幫助人類對付難以對付的巨獸,后來還傳授了許多用以在自然界立足的本領為什么這些法門你們不直接傳給人類,或者說,廟里肯定還有許多資料,你們為什么一直藏著”
話到此時,終于快要接近那個女子。想到母親葉輕眉的死亡與神廟脫不開關系,無論是葉輕眉偷出神廟的功訣,還是內庫里那些超乎人類社會自然發展程度的工藝,范閑的心臟微微冷了起來,聲音沙啞,盯著那面光鏡幽幽說道“而且會破壞你們自己的規矩,四處追殺那些人。”
“沒有那些人,只有一個人。”
神廟的聲音依然平靜,或許是因為他從資料與交談中對范閑的分析始終沒有得出一個確實的結論,所以神廟的回答顯得格外坦誠,“我們是守護者,我們守護著人類文明的最后火種再次發芽,我們要讓人類的遺民可以重新生存在這片世界上,這是我們的使命。”
“神廟會向世間傳播一些合適的技能與知識,比如水利,比如稻谷,比如武藝技能,但我們不會試圖去強行影響世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