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四庠在這個宮里已經呆了幾十個年頭,小太監們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估摸著怎么也有個七八十歲?反正現在洪四庠在宮中唯一的職司就是陪太后說說話。他從慶國開國便呆在這里,年輕的時候還喜歡出宮去逛逛,等年老之后才發現,原來宮外與宮內其實并沒有什么差別。
洪四庠拈了一顆花生米,送到嘴里噗哧噗哧地嚼著,然后端了個小酒杯,很享受地抿了一口。桌上的油燈黯淡著,這位老太監想到范家公子今天在殿上發酒瘋,唇角不由綻出一絲微笑,就算是太監,咱家也是慶國的太監,能讓北齊的人吃癟,洪公公心情不錯。
在內宮的另一頭,陛下的書房點著明燭,比太監們的房間自然要明亮許多。這一任的皇帝是個勤政愛民的明君,所以時常在夜里批閱奏章,太監們早就習慣了,只是用溫水養著夜宵,隨時等著傳召。
今日殿前飲宴之后已是夜深,皇帝卻依然勤勉,坐在桌前,手中握著毛筆,毛尖沾著鮮紅,像是一把殺人無聲的刀。忽然間,他的筆尖在奏章上方懸空停住,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一旁的秉筆太監小意說道:“陛下是不是乏了,要不然先歇會兒?”
皇帝笑罵道:“今夜在殿上,難道你抄詩還沒有把手抄斷。”
那太監抿唇一笑,說道:“國朝出詩才,奴才巴不得天天這般抄。”
皇帝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什么,只是偶爾抬頭望了一眼窗外,總覺得那里的黑夜里有什么異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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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很大,夏夜的皇宮很安靜,宮女們半閉著眼睛犯困,卻一時不敢去睡。侍衛們在外城小心禁衛著,內宮里卻是一片太平感覺。
墻角,那方假山的旁邊,穿著一身全新微褐衣裳的五竹,與夜色溶為一體,唯一可能讓人察覺的雙眼也被那塊黑布掩住。他整個人的身體似乎在某種功法的幫助下,變成了與四周死物極相似的存在。
呼吸與心跳已經緩慢到了極點,與這四周的溫柔夜風一般,極為協調的動著。就算有人從他的身邊走過,如果不是刻意去看那邊,估計都很難發現他的存在。
五竹“看”著皇帝書房里的燈光,不知道看了多久,然后他緩緩低下頭,罩上了黑色的頭罩,沉默地往皇宮另外一個方向走去。他行走的路線非常巧妙地避著燈光,借地勢而行,依草伴花,入山無痕,巡湖無聲,如同鬼魅一般恐怖,像閑游一般行走在禁衛森嚴的內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