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自泉州,時常在海邊謀生活,與那些出身豪貴,前半生盡在書堂里度過的才子書生大不相同。可以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倒是極為放松,從桌上夾了一筷老醋泡花生吃了,一面嚼著,一面含糊不清說道:“佳林兄乃是山東路出名的人物,一手策論寫的精彩至極,前幾日大家看過之后都是贊不絕口。至于小弟本來就不擅此道,文字功夫不成,雖然自信若牧一縣足以,但肯定是沒有什么可能上榜。”
那位成佳林來自山東路,今次已經是第三次參加會試了,他苦笑著壓低聲音說道:“這些事情難道你我還不清楚?每科取的人只有那么多,朝中大員們托幾個,宮中定幾個,太學的取幾個學生。像我們這種外地來的,或許在家鄉有些名氣,但放在這京中又算是什么?就算朝廷想找幾個有才之人做陪襯,以堵天下士子之口,也有大把京中名士可選,怎么也輪不到我們頭上來。”
酒桌之上另一位讀書人面相精瘦,看上去不是有福之人,或許是喝的多了,胸中又有積郁不能發,故而說話極為大膽,冷笑道:“佳林兄說法不錯,我看這科舉日后還是不要再考的好,免得你們二人還要浪費這多銀錢做路費。什么狗屁會試,不過是朝中高官們給自己挑狗罷了!”
成佳林面色一黯,接著卻是微微一懼,勸告道:“季常兄聲音小些,若讓監察院的密探聽著,不說你我仕途如何,只怕連身家性命都有問題。”
那位季常兄姓侯,也是個極不愛走權貴路子的怪人,雖說在京中薄有才名,向來與賀宗緯齊名,但就因為他那張利嘴,那個性子,故而一直有些落寞,此時聽著友人擔心話語,不由哈哈大笑道:“監察院雖然恐怖,但那些密探又怎會瞧得起你我這些小人物?他們如果真的厲害,怎么不去盯盯科場之上的弊案?”
楊萬里搖搖頭道:“監察院雖然口碑一向極差,但在監督吏治之上,確實是極有用處的。”
侯季常擺擺手指頭道:“官家哪有清白人?若寄望于監察院,豈不是與虎謀皮。”
楊萬里反駁道:“官也是讀書人里選出來的,哪里可能全是壞人,我看……”一時間他竟是在京都出名的官員中找不到個以清名著稱的人物,不免有些訥訥,半晌后忽然眼睛一亮說道:“我看太學奉正范閑大人,就是個極好的官。”
他身旁兩位友人自然知道楊萬里在衣衫里夾帶被小范大人揪出來的事情,不由齊聲取笑道:“原來讓你考完,便是好官,這好官也真簡單了些。”
三人又說笑了幾句,酒漸上頭,不免開始低聲罵起朝廷里的弊端,又扯回前面若監察院真肯徹查弊案的話,這科場風氣或許還真有可能好轉。
正此時,忽聽得客棧外一陣喧嘩,三人好奇站了起來,聽著有士子在外狂喜嘶吼道:“科場弊案發,禮部尚書郭攸之奪職入獄!”
轟的一聲!春雷在京都的上空咋響,一陣清新春雨灑向客棧內外的學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