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到了關鍵的地方,所以二人說話的聲音都小了起來,不過那人的記憶力一定很好,所以才會將下面那一批溜兒斤兩說的清清楚楚,毫不含糊:“我要買七斤三兩九錢四毫……棕油。”
老掌柜劈哩啪啪打著算盤,然后面有難色,說道:“這價錢有些問題,這位客商,咱們入內室再談吧。”
“如此也好。”
老掌柜吩咐伙計在外面看著,便領著這位客人進了后室,伙計此時才知道,原來這人不是來買油,竟是來賣油的,不由伸了伸舌頭,心想自己剛才幸虧沒有得罪這個做香油生意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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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香油商人,自然是范閑喬裝打扮的,他隨著老掌柜入了后室,才發現這和自己想像中的接頭地點完全不一樣,竟是天光清透,一片光明。
沒有茶水,沒有寒喧,老掌柜盯著范閑的雙眼,蒼老渾濁的眼中帶著一絲審慎,說道:“客人從南邊來?”
范閑點了點頭。
老掌柜做了個請的手勢。范閑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心想言冰云弄的這套程序實在是有些繁瑣,無奈何只好將自己牢牢記住的另一個數字報了出來。
直到此時,老掌柜才確認了對方的身份,整個人才放松了下來,從袖子里哆哆嗦嗦掏了半天,將一把淬了毒的小刀子擱到了手邊。范閑明白,如果來的人是齊國的探子,這位老掌柜必須在第一時間內了斷自己。
這也是為什么言冰云被生擒之后,一直覺得很屈辱的原因。
老掌柜看著他,開口說道:“大人在監察院里任什么職司?”
范閑搖搖頭說道:“我想眼下的狀況不允許我們羅嗦。”
老掌柜苦笑一聲:“已經一年了,已經整整一年沒有收到上面的消息,頭目出事之后,朝廷一直沒有派人來接手,我還以為朝廷準備讓我們進入沉默期。”
所謂沉默期,就是潛伏在敵國的密探系統一旦出現缺口之后,便會馬上停止一切運作,以免曝露,這個時期有可能只是一個月,也有可能是……十年。
范閑皺皺眉,言冰云這個大頭目被擒,本來是兩國諜戰里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因為言冰云自身并不需要承載運送情報回國,親身打探這些危險的事情。但是長公主玩了這一手,卻讓整個監察院北方的網絡都陷入了癱瘓。
言冰云一直在北齊人手上,朝廷及監察院方面自然不敢冒險與這些下線聯系,所以才會造成這一年的空窗。
“我希望一年的停頓,大家的身體沒有生銹。”
“請大人放心。”老掌柜知道面前這人既然能夠前來接替言大人的職司,那一定是院中了不起的大人物,而且隱隱能嗅到對方身上的血腥味,老掌柜回答地格外小意,“請大人發令。”
“三件事情,有急有緩。”范閑看著面前這個老人,知道這一年里對方乃至下面那些不知數目的院中密探一定過的非常艱難,就像是漂泊在外,無處歸家的孤兒一般,所以刻意將話語放輕柔了一些:“最急的事情,馬上查出來肖恩被關在哪里。第二件事情查一下太后與皇帝之間生出嫌隙的真正理由。”
這是范閑一直不明白的一點,那位年輕皇帝似乎有些吃多了撐的。
老掌柜面色不變,雖然知道這兩樣任務無論哪一椿都是極困難的事情,只是靜靜等著面前這位大人發布第三條命令。
“查肖恩的事情要快,宮中的事情可以緩緩。”范閑沉吟道:“至于第三項命令,我想你應該清楚,內庫這些年一直在向北面走私。”
老掌柜瞇起了雙眼,眼中頭一次出現異樣的光彩:“那是信陽方面的問題,大人,院中終于決定動手了?”
范閑搖搖頭,輕聲說道:“查……給我查的實實在在,不過一根毫毛也不要動他們,但要把所有能控制住的關節都控制住,將來如果院子要動手的時候,你要保證手中有的東西,足夠將這條線路打撈的一干二凈。”
“明白。”老掌柜知道這是長線任務,可以慢慢來。
范閑心里卻在想別的事情,崔公子那件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丈母娘故意在試自己,還是對方目前有求于己,所以暫時忍讓。雖然言紙的事情,廣信宮的事情,信陽方面一直不知道是范閑做的,但是刑部大堂上的沖突,卻讓他與長公主的矛盾漸漸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