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崇武門外側的一片民宅內,有一處極不起眼的小院子。四處密集狹窄的街巷在這片民居里穿插著,就算是老上京人也會有迷路的危險,而那處院子數十丈外,種著些北方常見的喬木,樹木挺拔如劍,微白的樹皮在黑夜里也顯得十分明顯,好在此時已經入暑,今年雨水又充沛,枝葉格外繁茂。
范閑小心地調息著自己的真氣,強悍地控制著自己的心脈,讓自己被籠在黑衣中的身體與周遭的環境融為一體,確保沒有人能發現自己。他的目光透過那些巴掌大小的樹葉,往身下前右方的那片宅子望去,冷靜地等待上杉虎方面營救肖恩的行動開始。
肖恩就被關在那個小院子里,這是監察院四處花了很大氣力才打探出來的消息,不過今天晚上動手的,卻只有上杉虎的那些死士,言冰云的那些孩子們都已經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只是不知道信陽方面會不會派出什么高手助陣。
在上京重地劫囚,上杉虎這是犯了天條,不論最后能不能成功,北齊皇室與軍方的關系都會陷入破裂的邊緣。想到這點,像只樹袋熊一樣趴在樹枝上的范閑,不由就對南方某位貴人感到萬分欽佩。
雖然長公主是個瘋女人,但確實是個很厲害的瘋女人,她從反手賣出言冰云的那天開始,似乎就算到了后面所有的變化,不論如何變化,慶國朝廷,都會獲得極大的利益。這個女人,實在是很不簡單。
……
……
夜漸漸深了,高樹下方的宅院里依然一片安靜,遠方河畔的嬰孩在哭泣,近處車行里的老馬在有氣無力地嚼食著干草,天上的星星都躲入了云中,身旁的樹葉在夜風里自憐地搓揉著身體,這個夜晚似乎與上京城每個夜晚一樣,沒有一絲異樣的地方。
毫無預兆的,伏在樹枝上的范閑雙眼睜開,望向下方的宅院。
越獄開始了!
一輛馬車緩緩開到了那間小院的門口,同一時間,一輛被灰布蒙著的小推車也悄無聲息地推到了小院的后墻處。小院里的防備力量似乎沒有查到異樣,但在高高樹上俯瞰人間的范閑,卻是清清楚楚將這些舉措看在了眼里。
馬車上下來了一位中年人,而同時范閑發現已經有好幾個黑影消失在了小院的周圍。
“誰!”負責看守肖恩的錦衣衛警惕性極高,從墻上露出半個身子,手里拿著一架沉重的弩箭對準了站在小院門口的那位中年人。
中年人是范閑曾經見過一面的譚武,只見他笑了笑,張嘴欲言之時,忽然兩道黑光閃過,一左一右分別有兩枝奪命的弩箭,狠狠地穿過了那名錦衣衛的咽喉,鮮血橫飛!
那名錦衣衛的脖子上就像多出了兩枝鐵條,看上去血腥無比!
……
……
“攻!”譚武輕聲發布了命令,回應他的卻是一聲巨響。從馬車上下來一位壯漢,身高約有八尺,手握大鐵錘,大步跨至小院門口,右臂肌肉一迸,竟是生生向小院的門口砸了下去,看他下手的威勢,這小院的木門應該是馬上變成無數碎木片。
當的一聲巨響,震得場中人雙耳欲聾!
果然有很多碎木片飛濺,但是那門……卻沒有破!原來木門里,竟然是夾著一層鋼板!高高在樹上的范閑微微一凜,北齊錦衣衛關押重犯的地方果然不是那么簡單。
剎那間,院中的錦衣衛已經做出了反應,開始將人手集中到院口,而隨著那位壯漢的落錘陣陣,饒是那層鋼板作成的門,也開始吱呀作響,顫顫欲倒,似乎已經再經不起幾錘了!
一陣喊殺聲響起,十來名黑衣人攀墻而上,與里面的錦衣衛殺在了一處,這些黑衣人的武道修為不俗,最厲害的卻是招式間蘊含著的血殺之意,每一出招便是風雷相加,舍生忘死。這些常年守在上京繁華地的錦衣衛哪里是這些軍中將士的對手,鮮血滿夜里涂抹著,頓時被殺的連連敗退。
范閑冷漠地在樹上觀看著這一切,知道上杉虎的手下之所以要將門砸開,是因為肖恩雙腿被廢,根本無法高行,他看著那個壯漢像下苦力一般拼命地砸著鋼門,忍不住在心里說道:“砸墻啊。”卻似乎忘記了肖恩的雙腿是被自己下令砸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