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后背已經濕透,不知道是被那位皇帝給嚇的,還是被太陽曬的。
吉時未到,所以使團還無法離開。他看了一眼隊伍正前方最華麗的那輛馬車,北齊的大公主此時便在車中,先前只是遠遠瞥了一眼,隱約能看清楚是位清麗貴人,只是不知道性格如何,但范閑也不怎么擔心這回國路途,經歷了海棠的事情之后,范閑對于自己與女子相處的本領更加自信了幾分。
一陣清風掠過,頓時讓范閑輕松了起來,他扯了扯扣的極緊的衣扣,心想這鬼天氣,居然還有這種溫柔小風?轉頭望去,果不其然,王啟年正打在旁邊討好地打著扇子,滿臉的不舍與悲傷。
范閑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笑罵道:“只不過是一年的時間,你哭喪個臉作什么?家中夫人與兒女自然有我照應著,不用擔心。”
使團離開,言冰云自然也要跟著回國,如此一來,慶國監察院在北齊國境內的密諜網絡頓時便沒有龍頭人物,所以監察院內部訣議,讓王啟年以慶國鴻臚寺常駐北齊居中郎的身份留在上京,暫時帶為統領北方事宜,等半年之后院中暗底里派來官員接手。
范閑身為提司,在院中的身份特殊,像這等事情根本不需要經過京都那間衙門的手續,所以很簡單地便定了下來,只是王啟年卻沒有料到自己不隨著使團回去,不免有些不安與失望,雖然明知道此次經歷,對于日后的官聲晉階大有好處,但他依然有些不自在。
“大人,一天不聽您說話,便會覺著渾身不自在。”王啟年依依不舍地看著范閑。
范閑笑了笑,說道:“不要和北齊方面沖突,明哲保身,一年后我在京都為你接風。”其實他也習慣了身邊有這樣一位捧哏的存在,關鍵是王啟年是他在院中唯一的親信,只是可惜因為要準備對付長公主的銀錢通道,不得已只好留在北齊了。
……
……
說話間,忽然從城門里駛出一匹駿馬,看那馬上之人卻不是什么官員,打扮像位家丁,不由惹得眾官矚目,心想關防早布,這上京九城衙門怎么會放一個百姓到了這里?
范閑眼尖,卻看見送行隊伍中站在首位的太傅大人面色一黯,眼中露出了悲傷之色。
那馬直接騎到了隊伍之前,馬上家丁滾落馬下,語帶哭腔湊到太傅耳邊說了幾句什么,遞給太傅一個布卷,然后指了指后方的城門處。
太傅身子晃了晃,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看著城門處緩緩駛來的馬車,有些悲哀地搖搖頭,回頭望了范閑一眼,眼中卻是有些驚訝。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向著范閑走了過來,范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有些忐忑地趕緊下馬迎了上去,接過太傅大人遞過來的那個布卷,有些緊張地拆開,看見里面赫然是本詩集,書頁上那微微蜿蜒的蒼老筆跡寫著幾個字:
“半閑齋詩集:老莊注”
太傅有些百感交陳地望了默然的范閑一眼,說道:“這是先生交給大人的。”說到這里,他的語氣中不由帶上了極深沉的悲哀沉重。
“莊先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