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笑了笑,稍稍驅散了一下乍聞莊大家死訊之后的黯然:“為什么很多沉重的事情,從您的嘴里說出來,就會顯得輕松了許多?為什么許多陰暗的東西,一經您的闡述,便馬上變得光明無比?”
“因為黑夜給了我們黑色的眼睛,我卻要用它來尋找光明。”
海棠微微偏頭,說道:“記得你是說,你要用它來……對這個世界翻白眼。”
“這個世界?”范閑說道:“這個世界是他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歸根結底……是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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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厚云飄了過來,將太陽整個遮在了后面,但太陽太烈,縱是如此,也掩不住有大紅的光芒從云朵的邊緣透了出來,就像是一位仙女用巧手繡了一道金邊。一陣風從平原上刮了過來,穿過了地面上那條古道,那座離亭。
范閑望著海棠說道:“朵朵,謝謝這些天你幫忙。”
海棠終于將雙手從粗布衣裳的大口袋里取了出來,有些生澀地學尋常姑娘家福了一福:“范大人客氣。”
亭下,范閑老實不客氣地踏前一步,將她摟進懷里抱了抱,不知為何,以海棠的極高修為,竟是沒有躲過他的這一抱。一抱即放,他露出滿臉誠摯笑容:“說句老實話,如果你我真的能成為朋友,想來也是件很不錯的事情。”
海棠輕輕理了理自己額角的青絲,平常無奇的面容上并沒有因為先前極親密的擁抱動作而有半分尷尬不安,微笑說道:“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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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站在破落的離亭下,古道邊,看著范閑的身影消失在遠處,不禁微微偏首,回憶這段在上京城里的日子,唇角浮起一絲微笑,心想這位南朝的公子果然是位極有趣、眼光極其敏銳的人物,想來等他回到慶國之后,南方的天下會發生一些很微妙的變化。
她嘆了口氣,將腦中因為莊墨韓離世而產生的悲哀情緒揮開,這才想起來自己終究還是忘了一件事情——石頭記里的海棠詩社,與自己究竟有沒有關系呢?她下意識里伸手去系緊頭頂的花布巾,卻發現摸了個空。她馬上反應了過來,不由臉上微感發熱,這才知道縱使自己掩飾的再好,先前那一抱之時,自己還是有些緊張,竟連那個小賊偷了自己的花頭巾都沒有發現。
范閑此時正在高過人頂的高梁地里穿行著,偶有枝丫撲面而碎,他的臉上也浮著一絲快樂而純真的笑容,北齊之行終于有了一個比較圓滿的結果,而自己在重生之后又遇見了一些有趣的人物,比如言冰云那塊冰,比如海棠這朵看似俗氣實則清淡的花,除卻一些利益上的沖突和理念上的不同,他很喜歡與海棠說話。
——皇帝也要生兒子,苦荷也要吃肉,陳跛子也要上茅房,范閑也要有朋友。
他將手中那塊花布收入懷里,推開面前的植物,看著遠方驛站處冒出的淡淡青煙,輕輕哼著:“丟啊丟啊丟手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