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宮中當紅的人物,因為淑貴妃文采了得,時常幫陛下抄寫一些辭文,連帶著他這位淑貴妃身邊的近侍,也有了往各府傳圣旨的要差,就像范閑第一次領到圣職受封太常寺協律郎時,傳旨的便是這位戴公公。往各府傳旨,好處自然拿了不少,如今他違例出宮入宮,也沒有誰敢說句閑話。
戴公公滿臉通紅地站在檢蔬司門口,看著里面的一地狼藉,聽著身邊那些人的哎喲慘叫之聲,氣不打一處來,指著自己侄子的那些手下尖聲罵道:“早就和你們說過!京里別的衙門可以不管,但這監察院一定得要奉承好了!”
有個人捂著被打腫了半邊臉,哭著說道:“祖宗爺爺,平日里沒少送好處,今兒大爺還遞了張銀票,那個一處的官員也收了,誰知道他們還是照抄不誤。”
戴公公氣的渾身發抖,尖著聲音罵道:“是誰敢這么不給面子!哪個小王八蛋領的隊?我這就去找沐鐵那黑臉兒……居然敢動我戴家的苗尖尖兒!”
他是宮里的太監,監察院管不著他,還確實有說這個話的底氣,老羞成怒之下,便坐著轎子去一處要人,雖說戴震這個侄兒不成器,但這年年還是送了不少銀子來,總不能眼看著他被監察院里的那些刑罰整掉半條命去——京都的官場,誰不知道監察院那種地方,進去之后就算能活著出來,只怕也要少幾樣零件兒!
轎子來到一處衙門的門口,戴公公心里卻動了疑,多了個心眼,先讓自己的小跟班進去打聽了一下。
不一會兒功夫,小跟班兒出來在他的耳邊低語了幾聲,戴公公的臉色馬上就變了,盤桓許久后,一咬牙道:“回宮。”
渾身帶傷的那個打手,看著老祖宗的轎子要回宮,心里頓時慌了神,也顧不得就在一處的門口,就直接喊道:“老祖宗,您得可為咱們主持公道啊!”
戴公公果然不愧是出身江浙余佻的人,宣旨的經歷練就了嘴上的上佳功夫,一口痰便吐了過去,不偏不倚恰好吐在那人的臉上,顫抖著聲音咒罵道:“咱家是公公!不是公道!”
說完這番話,他便窩回了轎子里,心里極為不安。先前小跟班打聽的清楚,今天親自領隊的人,居然是小范大人!
戴公公這時候才想起來,圣上已經將院里的一處劃給了范提司兼管……只是,這位小范大人為什么瞧上了自己的侄兒?戴公公清楚,自己的侄兒就算貪,但比起朝中這些京官來講,實在只是一只螞蟻。
他哪里想到,范閑只是想練兵以及做筆開門買賣,卻聯想到了自己,一想到范家如今薰天的權勢,戴公公的心里也不禁寒冷了起來。
戴震手下的那個打手,看著絕塵而去的小轎,有些傻乎乎地抹去臉上的惡心痰液,心里始終鬧不明白,戴公公這是怕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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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幾日,戴公公覷了個機會,在淑貴妃的面前提了提這件事情,奢望著能把侄兒撈出來,也想打聽一下風聲。不料淑貴妃竟是不知道從哪里已經提前知道了此事,對他侄兒戴震的所作所為清清楚楚,好不惱怒,狠狠地將他責罰了一通。
戴公公這時候才醒悟到,那位小范大人早就已經通過某個途徑斷了自己的后路,又驚又懼之下,他終于舍了這張老臉,好不謙卑的跑到宜貴嬪宮中一通討好,這才通過柳氏的關系,悄無聲息地向范府遞了張薄薄的銀票。
另一邊,負責審理此案的沐風兒也在撓頭,他看著沒有轉去天牢的戴震,心里一陣惱火,就是這個潑竦貨色,讓自己在范提司面前丟了大臉,但范提司卻下令不準對這個小角色用刑,這是為什么?他手里摸著腰帶中才發下來的豐厚銀兩津帖,不免犯了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