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御史看見他那張俊美面容上的寒意,一時心志為其所懾,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范閑盯著他的雙眼,忽然開口一字一句說道:“意欲何為?民怨沸騰?”
他深吸了一口氣,譏誚說道:“敢請教賴御史,你身為都察院御史,身負風聞奏事之責,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戴震貪了這么多銀兩,民怨沸騰極大……那這六年里,都察院怎么沒有一篇奏章提及此事?難道你才是真正想瞞護其人罪行的官員?民怨沸騰,你怎么不提請京都府尹捉拿歸案!”
他驟然發怒,朝堂中眾臣都為之一怔。
范閑不給賴御史說話的機會,寒聲說道:“本官執掌一處不過月余,便查出戴震貪贓之事。賴御史這六年里久知戴震民怨極大,卻是不言不語,當個啞巴!監察院查了案子,倒成了不是,都察院的御史大人們整整當了六年啞巴!……”
“當了六年啞巴!如今卻說我監察院貪贓枉法!”
范閑對著龍椅上的皇帝揖手一禮,回身怒意十足地質問著賴御史:“我倒想請教大人,您究竟意欲何為!”
連環炮一樣的逼問,當場就把左都御史打蒙了,他知道自己先前說了一句錯話,結果就被范閑抓住了把柄——如果承認都察院對戴震貪贓一事并不知情,那范閑強說戴震只貪了四百多兩銀子,也沒可能再翻案。他先前一怒之下,說出戴震貪銀極多,民怨極大,卻是中了范閑的套——身為都察院御史,既然明知此事,為什么六年里沒有一絲動靜?偏偏要在監察院查了案子的情況下,跳將出來參劾查案之人,這個事實經由范閑點出之后,便成了都察院眼紅監察院,誣攀虛構罪名的有力佐證。
朝堂上的眾大臣看著賴御史的目光便有些不善了,而看著小范大人的眼光卻有些佩服,這些老狐貍們當然清楚這件事情中的根節,只是范閑當廷挖洞,賴御史當廷跳下,這份功力與準頭,實在是令這些老狐貍們也有些忌憚——這哪里像一位入官場不過一年的年輕人!
眾人在心中暗嘆,這范閑是詩也寫的,架也打的,如今官也會做,真不知道范建這個老錢簍子的命怎么會這么好,養了這么好一個私生子出來。
左都御史賴名成氣的雙唇直抖,一拂雙袖,對陛下跪了下來,沙啞著聲音激動稟道:“臣職行有虧,請陛下嚴懲。但范提司枉法一事,陛下不能輕縱,由大理寺細細查探,定有所得!”
皇帝早已經聽的有些不耐煩了,看見范閑的表現,龍目之中閃過一絲微喜,旋即狀作不耐道:“好了好了,你堂堂左都御史,不知道一個送菜小官的貪贓枉法事也是正常,有什么好懲的。只是記住了,日后莫要再在朝堂之上夸大其事,用民怨來說事兒……朕不是北魏或北齊的皇帝,慶國也不是那種國度,邀清名這種事情以后莫要做了。”
邀清名?賴名成又羞又怒,死也不肯接受這種名聲,咬著牙跪在地上不肯起身,連連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