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又愣了愣,他這人向來性情開朗直接,極喜歡交朋友,但畢竟身為皇子,加上數年軍中生涯鑄就的血殺氣,哪里有多少臣子敢和他自在地說話,倒是面前這個范閑,在京都城門之外,對自己就不怎么恭敬,今日在陳園里說話,也多是毫不講究,嬉笑怒罵,竟似是沒有將自己視作皇子。
他深吸一口氣,覺得這個世界確實有些不一樣了……至少面前這個叫范閑的年輕人四周,這個世界已經不一樣了。
“范大人說話有意思,我喜歡和你聊天。”大皇子看著秦恒終于回來,微笑著站起身來,說道:“你給我面子,那京都外爭道的事情咱們就一筆勾銷,不過……將來如果我要找你說話的時候,你可……別玩病遁或是尿遁。”
范閑笑著行了一禮:“敢不從命,大皇子說話,比那幾位也有意思些。”那幾位自然說的是皇帝陛下其他的幾個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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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沒有與陳萍萍告別,他知道這位古怪的院長大人并不在意這些虛禮,便和秦恒二人出了陳園。出園之前,秦恒小聲與范閑說了幾句什么,定好了改日他上秦府的時間。
上了馬車,行出了陳園外戒備最森嚴的那段山路,又穿過了那些像山賊一樣蹲在草地里的范府侍衛與監察院啟年小組成員,大皇子這才放下了車窗的青簾,冷冷說道:“范閑,果然非同一般。”
秦恒笑著說道:“按父親的意思,范閑越強越好……不然將來監察院真被一個窩囊廢管著,樞密院的那些老頭兒只怕會氣死……咱們軍中那些兄弟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大皇子點了點頭,忽然嘆口氣說道:“離京數年,回來后還真是有些不適應,竟是連輕松說話的人也沒有。”他的親兵大部分都被遣散,而西征軍的編制也已經被打散,兵部另調軍士開往西方戌邊,他如今在京都,與北方那位雄將的境遇倒是有些相似,只不過他畢竟是皇子,比起上杉虎來說,待遇地位自然要強太多。
“和范提司聊的如何?”
“不錯。”大皇子說道:“你父親應該可以放心了,就算陳院長告老,我相信以范閑的能力,監察院依然能保持如今的高效,有力地支持軍方的工作。”
秦恒搖了搖頭:“這個我也相信,只是在我看來,這位小范大人,或許猶有過之……”
“小范大人心思縝密,交游廣至異國,一身武藝已致九品超強之境,對于監察院事務也是掌控的無比漂亮……更不要忘了他詩仙的身份,一個能讓莊大家贈予藏書的文人領袖,將來卻會成為監察院的院長……這樣一個人”他滿臉不可思議的神情,“從來沒有出現過,我想他將來,會比陳萍萍院長走的更遠。”
大皇子嘆息道:“不要忘記,明年他還要接手內庫……只是這般放在風口浪尖之上,迎接天下人的注視與暗中的冷箭,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
提到了陛下,秦恒自然不方便接話,大皇子笑著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不過范閑畢竟還年輕,而且比起院長大人來說,他有一個最致命的弱點,想來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這次才借著老二的事情發威,震懾一下世人,將自己的弱點率先保護起來。”
“什么弱點?”秦恒好奇問道。
“他的心思有羈絆。”大皇子瞇著雙眼嚴肅說道:“叔父不一樣,叔父無子無女,父母早亡,一個親戚都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都沒有,園中佳人雖多,卻是一個真正心愛的女人都沒有,真可謂是孤木一根……敵人們根本找不到叔父的弱點,怎么可能擊潰他?范閑卻不同,他有妻子,有妹妹,有家人,有朋友……這都是他的弱點。”
秦恒一想,確實如此,整個慶國,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陳萍萍這一生究竟真的在乎過誰……除了陛下之外。
“無親無友無愛,這種日子……想必并不怎么好過。”秦恒畢竟不是位老人,一思及此,略感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