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搖了搖頭,依然往山下看著,多看了幾眼,才發現那些異種菊花生的并不如何繁盛。山間的泥土并不肥沃,所以往往是隔著好幾尺才會生出一株菊花,只是此時觀花者與山野間的距離已經被最大限度地拉開來,所以形成了一種視覺上的錯覺,讓人們看上去,總覺得那些星星點點的金黃花朵,已經占據了山野里的每一個角落,與深秋里的山色一襯,顯得格外富麗堂皇,柔弱之花大鋪雄壯之勢。
已經有人上來打招呼了,只不過由于最后陛下對于范閑比較冷淡,加上婉兒的身份也不允許那些年輕的大族公子哥們兒與范閑說太多年輕人應該說的話題,所以只是稍一寒暄便又分開。范閑一邊溫和笑著與眾人說話,一面卻開始放空,覺得有些無聊,下意識里便開始按照自己的職業習慣開始觀察起四周的環境。
懸空廟孤懸山中,背后是懸崖峭壁,上山只有一條道路,今日慶國皇室聚會于此,山下早已是撒滿了禁軍,重重布防,內圍則是由宮典領著的大內侍衛們小心把守,至于那些低眉順眼的太監們當中,有沒有洪公公的徒子徒孫,誰也不知道,只不過范閑沒有看見虎衛們的身影,略微有些奇怪,不過以目前的布置,真可謂是滴水不漏,莫說什么刺客,就算是只蚊子要飛上山來,也會非常頭痛。
他微笑著與任少安打了個招呼,看著對方有些不好意思地被人拖走,心里也笑了起來,岳父辭相已久,原先的那些人脈終于是要漸漸淡了。往上方望去,范閑不由瞇起了眼睛,慶國權力最大的幾個人此時都在這個木制廟宇之中,遠遠似乎能夠瞧見最上面那一層,一位穿著明黃衣衫的人物,正撫欄觀景,那位自然是皇帝陛下。
仰頭看著,范閑心里有些莫名的情緒,腦中忽然一轉,很好笑地幻想出了一個場景——如果這時候北齊人或者是東夷城的高手們,把這座懸空廟燒了,這天下會忽然變成什么樣子?當然他也知道,今日京都布防甚嚴,根本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只是依然很放肆地設想著,如果自己要爬上這座廟宇,應該選擇那些落腳點,選擇何等樣的線路,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上到頂樓。
這真的純粹只是職業習慣而已。
一位太監從廟中急急忙忙地走了過來,廟前空坪上的年輕貴族們趕緊閃開一條道路,那太監走到范氏三人面前,很恭敬地低聲說道:“陛下傳婉兒姑娘晉見。”
林婉兒微微一愣,看了一眼范閑,柔聲問道:“戴公公,只是傳我一個人?”
戴公公可是范閑的老熟人,也知道在眾人矚目的場景中,如果范閑沒有被傳召入廟,會帶來什么樣的議論,偷偷用欠疚的眼光看了范閑一眼,沉穩說道:“陛下并無別的旨意。”
范閑笑了起來,對婉兒說道:“那你去吧。”頓了頓后輕聲笑著說道:“舅舅總是最疼外甥女的,這個我知道。”
看著婉兒消失在懸空廟黑洞洞的門中,范閑瞇了瞇雙眼,沒有說什么,領著妹妹向另一角走去,準備去看看那邊可能獨好的風景。不料有人卻不肯讓他輕閑下來,一個略有些不安的聲音響了起來:“師傅。”
回頭一看,果然是葉靈兒那丫頭,看著對方有些不安的臉色,范閑清楚是為什么,明年葉靈兒就要嫁給二皇子,而自己與二皇子之間看似斗氣般的爭斗,實際上暗中卻是血淺肉散,暴戾十足,對方既然是葉重的女兒,哪里會不清楚其間的真實原因。
他望著葉靈兒溫和一笑,說道:“想什么呢?是不是怪我把你未來相公欺負的太厲害?”
葉靈兒見他神色自若,這才回復了以往的疏朗心性,笑著啐了一口,說道:“還擔心你不肯和我說話了。”
若若在一旁笑了起來:“這又是哪里的話?”
葉靈兒嘆了口氣,說道:“老二也不知道在哪里……日后牌桌子上少了他一個人,還真有些不習慣。”范府后園之中,這一兩年里時常會開麻將席,席上四人分別是范若若范思轍姐妹倆,另兩位就是林婉兒和葉靈兒這一對閨中蜜友。
“還不是你和若若給范思轍、婉兒送錢。”范閑笑著說道:“這牌局散了,你也可以少輸點,樂還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