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在廣信宮之后,環境清幽無比,穿過天心臺,便到了吟風閣,也就是此時小范大人養傷的地方。雖然是陛下特旨將他留在宮中療傷,而且宮中人都知道小范大人此次對于皇家來說,立了多大的功,但是一名男臣長住宮中,總有些不大妥當的感覺。范閑也深知這點,便只是老老實實地留在梅園,對于各宮的來人相訪,總以身體不適推托了。
這時一位開朗之中帶著兩分憨氣的貴婦,卻熟門熟路地上了吟風閣,手里牽著個孩子,身后跟著幾個宮女。
范閑微微一怔,發現是宜貴嬪,便沒有多說什么,自從自己醒來后,宜貴嬪便天天帶著三皇子到這邊來坐,一來大家本是親戚,二來在懸空廟上自己救了老三一命,對方以此大恩為由,自己不好攔著,三來……范閑也清楚,這位娘娘心里的打算是很實在的。
“姨,不是說不用來了嗎?怎么今天還提了些東西?”他笑著說道。
依禮論,他總要稱對方一聲娘娘,但去年初次入宮的時候,宜貴嬪便喜歡范閑叫自己姨,喜歡這種透著份親熱勁兒的稱呼,范閑也就不再堅持。今天宜貴嬪身后的宮女還提著幾個食盒,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
“蟲草煨的湯。”宜貴嬪與他身邊的兩位姑娘家見了禮,毫不見外地扯了個墎子過來,坐到了范閑的身邊,說道:“不是宮里的,是你家里熬好了讓我送過來。”
范閑喔了一聲,看著側邊正在忙著倒湯的宮女們,里面有一位眉眼極熟,笑道:“醒兒也過來了。”
醒兒正是他第一次入宮時,帶著他到各處宮里拜訪的那位小宮女,她全沒料到這位小范大人還記著自己,不由面色微紅,用蚊子般大小的聲音噫了一聲。
倒惹得眾人都笑了起來,宜貴嬪笑罵道:“傷成這樣,還不忘……”
忽覺著這話不能繼續說下去,便嫣然一笑住了嘴,她年紀并不大,加上性情里天然有股子憨美意態,所以極能容易與人親近,轉頭與婉兒說了幾句,又和若若聊了聊家中的事情,讓她們安心在宮里呆著,范府沒有什么問題。
坐在她身邊的三皇子,今日卻被以往要顯得老實的許多,更沒有抱月樓中的戾橫之態,低著頭,苦著臉,一言不發,只是偶爾會抬起頭來,偷偷摸摸地看榻上病人一眼。
懸空廟一事,早已經讓他消了抱月樓上對于范閑的憤怒,畢竟當時場中,除了這位“大表哥”之外,竟是沒有一個人在乎自己的生死,包括兩位親生兄長大內,都只知道去救父皇……當時若不是范閑在場,只怕自己這條小命,早就已經斷送在了那名九品刺客的手中。
八歲的孩子,再如何早熟,終究也只是純以好惡判斷親疏的年齡,三皇子此時看著范閑那張蒼白的臉,便想著懸空廟上范閑攔在自己身前,無比瀟灑的英勇之態,心中生出說不出的敬慕感覺。
婉兒看了三皇子一眼,詫異問道:“老三,你今天怎么這么安靜?”
三皇子嘻嘻一笑,說道:“晨姐姐,沒什么。”
婉兒更訥悶了,笑道:“渾似變了個人似的。”
宜貴嬪心疼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說道:“若不是范閑,這小子只怕連命都沒了,受了這么大驚嚇,總要老實些才好。”
范閑躺在榻上,不方便轉頭,只用余光瞧著這些女人孩子們說話,在醒兒的服侍下緩緩喝了碗蟲草熬的湯。醒兒拿回碗時,極快速地在他的手心上捏了捏,那指尖柔滑無比。
范閑微微一怔,知道這小宮女肯定不會在此時來挑逗自己,明白一定是宜貴嬪有些話想私下里與自己說。他頓了頓,說道:“婉兒,你帶三殿下去逛逛這園子吧……妹妹,你也去。”
姑嫂二人互視一眼,知道他和宜貴嬪有話要說,便款款起身,拉著有些不舍的三皇子往園子深處走去,順路還帶走了服侍在旁的太監與宮女。
吟風閣里,此時就只剩下范閑與宜貴嬪二人,只是年青臣子總不方便單獨和一位年青娘娘相處,所以醒兒很自覺地留了下來。
范閑有些困難地轉了轉頭,看了醒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