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純粹屬于盲人指路,哪里知道如何治理天下,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說道:“百姓很容易安撫,而一應宮廷所需,朝官俸祿,都是自民間索來,殿下日后助太子殿下治理天下,便要注意索取應有度,只要不超界限,便無大礙。”
三皇子看了范閑兩眼,忽然天真笑道:“老師,陽州民風遠比沙州彪悍,那處的人們面上都有怨戾之意,想來便是朝廷索取過甚了。”
在船上,這位年幼的三皇子便極為親近地要求叫范閑老師,而不再是司業大人,刻意地想拉近與范閑的關系,范閑阻了幾次,沒有成效,便由著他去,此時聽著這句話,卻下意識里想到被自己陰死的陽州知州,便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對于……江南水寨,殿下有何看法?”
“老師說過,俠以武犯禁,更何況所謂水寨,不過是一群水上的****,船中的流氓,謀財害命,以暴邀財,并無老師所說的俠風。”三皇子清稚的面容上閃過一絲狠意,“依學生看來,便應調動大軍,將其一網打盡,首惡者盡數斬首,從惡者流放北疆。”
范閑一愣,說道:“先前說過,民風由地勢環境和生存環境造成,一味清剿,便如同野火過盡,也許一時間能將野草清空,但是如果不從民生出發,百姓活不下去,依然會墮入匪道,便有如春風之后,野草重生,如此循環,何時是個盡頭?”
三皇子想了想后,搖頭說道:“老師這話不對,朝廷對這等亂民,當然要用重典,您也說過,江南水寨一定與沙湖水師有瓜葛,才能生存至今,如果任由這些亂民暗毀朝綱,將來如何收拾?”
他接著冷狠說道:“安撫民生,讓百姓過的好,自然是讓天下無賊的必備之事,只是對于那些敢冒出頭來的賊人,卻是不能手軟,該殺的就一定要殺!”
范閑似笑非笑望著三皇子,發現這個小孩子果然比自己要干脆利落的多,只是掩飾功夫還是比自己差的太遠,當著自己的面勇于提反對意見,想來是要表現自己的開誠布公,提議用剿之一字對付江南水寨,是想在自己面前表現出決斷而不掩飾的一面,讓自己感受到他的真誠——自己江南行想刻意地薰陶改變老三,老三何嘗不是想影響到自己——小家伙雖然做的不夠圓潤,但小小年紀便能有此心機,實在是很厲害了。
“那殿下為什么不反對……臣今日來這江南水寨分舵?”
“老師自有妙算,非學生所能妄自猜測。”三皇子恢復了平靜,嘻嘻一笑。
范閑挑挑眉頭,知道老三雖不知道細節,但應該能猜到自己的大概方向,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自己果然是個有些虛偽的家伙。此時馬車外的對話也進行到了一半,不知道史闡立說了幾句什么,那位師爺的面色終于變得慌張起來,圍住馬車的那些打手們也靠的更近了一些。
車簾一掀,范閑當頭走了下來,環顧四周暮色之中的景致,似乎并不怎么在意那些逼上來的水匪們。
然后他回身將三皇子與思思牽了下來。
三皇子站在他的身邊,將將齊了他的腋下,煞有興致地看著四周的打手們,輕聲問道:“老師,這就是所謂江湖人士?”
范閑應道:“應該就算是了。”
三皇子有些興奮,卻沒有什么懼意,他畢竟是位皇子,哪里知道江湖中的險惡,而跟在范提司的身邊,更是從來不會考慮自己的安全問題,自從懸空廟之事后,老三就認準了,有范提司在,沒有誰能夠害到自己,更何況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了范閑的身世……天子家本無情,三皇子卻以為范閑是特例的那個。
范閑側臉看了他一眼,好奇輕聲問道:“少爺,怎么一點都不擔心?”
三皇子嘻嘻一笑,說道:“有老師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