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們是些什么人?他們是當年葉家小姐的第一批學生,也是葉家后來所有師傅幫工的師傅,更是如今這些內庫司庫們的祖師爺!有這樣一批老家伙在身邊,欽差大人當然不在乎工藝失傳的問題,更不用擔心什么內庫出產質量,說句實在話,這內庫當年就是這些老掌柜們一手建起來的,怎么會沒有辦法打理?
想通了這一點,那名主事滿臉絕望,但內心深猶自存著一絲希望,將嘴一咧,在地上往范閑處掙扎著爬了一截,哭嚎著說道:“師傅,您老人家替徒弟求求情啊!”
眾人一怔,范閑也是微微一愣,當然知道這人不是在向自己求情,順著那名主事的目光望去,發現他看著的竟是七葉,不由偏頭好奇問道:“七葉,是你當年的徒弟?”
七葉沉著一張臉,盯著那名主事的臉,沙啞著聲音怨毒說道:“跟我學過幾天。”
范閑微微一笑,明白七葉的感受,葉家倒塌之后,二十三名老掌柜被朝廷從各處抓獲,軟禁于京都之中,而他們的弟子們有的反抗而死,有的茍延殘喘,當然,這都是人們在大禍臨頭時自己的選擇,沒有誰去怪他們。但像乙坊主事這種爬至高位的人,當年的表現肯定十分惡劣。
聽到乙坊主事喊出師傅二字,一直沉默在旁的丙坊主事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了一邊,看著坐在欽差身邊的四位老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那些司庫之中的葉家余人們,確認了這四人的身份,驚駭之余,又有些猶有舊念的人們紛紛站了出來,又驚又喜又懼地跪在了四位老掌柜的面前。
“四爺。”
“十二叔,我是柱子啊。”
“見過老掌柜的,我當年是在滁州分店打雜的伙計。”
雖然還有大部分的司庫和這四位老掌柜攀不上什么關系,但內庫認親大會已經是熱熱鬧鬧的開了起來。
范閑將臉一沉,冷聲說道:“呆會兒再來認親。”他表情雖然不悅,但心里卻是安定下來,有了那十三個內奸副主事,這幾位老掌柜余威猶在,自己對內庫的改造計劃,應該會比較順利的進行下去。
二十年后復相見,工坊內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傷感起來,而這種傷感卻恰到好處的沖淡了先前的緊張,唯獨是轉運司的官員們心里有些不自在,而更有些信陽方面的人物暗自冷笑,眼前這一幕如果傳到了京都,陛下對范提司只怕會有些意見。
乙坊主事低著頭跪在地上,心里也略感安慰,想著看這模樣,頂多受些懲處,呆會兒自己拼命認錯,欽差大人看在老葉家的份上,估計也不會再過為難自己。
他斜著眼瞥了眼遠處爐口蕭主事的尸首,心中后怕不已,幸虧蕭敬搶先出了頭,他又有些同情那廝,心想和老葉家沒有什么關系的人,在欽差大人手下果然死的干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范閑斥退了那些司庫之后,臉上浮起淺淺笑容,說道:“將這人拉下去斬了。”
“是,大人。”
乙坊主事抬起頭來,用迷惘的眼神看了四周一眼,一時間沒有想明白這還要斬誰呢?事情難道不應該就這般了了嗎?
直到他被監察院的官員拖了起來,這才知道欽差竟還要殺自己!本想開口喊冤,卻被一團泥土堵住了自己的嘴巴!
看著監察院官員拖著渾身癱軟的主事出了工坊,看著地上的那道水漬,工坊里不論是官是民,是掌柜是司庫,都死寂了起來,將目光望著當中坐著的欽差大人。
范閑像是根本感受不到這無數道目光一般,微低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