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手吧。”范閑苦笑著說道:“我們都要走了,不能再留他們在這兒吃稀飯。”
蘇文茂應了一聲,疑惑問道:“大人,最開始的時候為什么不把風聲遮嚴實一些?畢竟這次鬧出工潮來,京都朝堂上一議,如果信陽方面再做些手腳,大人的日子只怕不會……太好過。”
范閑沉默了起來,手指頭輕輕敲打著椅子的扶手,這是他思考問題時很尋常的表現,想了會兒還是決定對自己的心腹多交代一些,抬頭解釋道:“內庫一共分成兩片,工坊這里是根基,外銷的行商則是手腳,我要斷人手腳,自然要先將根基打實在,而我向來不習慣籌劃耗時太長的局面,所以才會選擇逼著內庫里的這些人搶先反應過度,如此一來,我才好下重手,也找到借口,將信陽方面的官員趕出去。”
蘇文茂點了點頭,但心想這并不能解釋自己先前的疑問,只是看著提司大人的神情,知道大人自有分寸,便耐心聽著。
“我要逼著內庫里的敵人動手。”范閑微笑說道:“長公主何嘗不是等著我來逼?以她在朝中宮中的眼目,怎么可能不知道老掌柜們跟著我來了江南?而她一直將這件事情沒有告訴內庫里的官員,明顯就是不想讓那些官員因為知道了我的底線,而不敢……勇敢地站出來。試想一下,如果誰都知道老掌柜跟我們在一起,這次工潮哪里還會發生。”
“自然不會發生。”蘇文茂皺眉道:“如果知道大人身邊帶著慶余堂的老先生們,那些司庫底牌盡失,哪里敢站出來說三道四。但問題是……為什么長公主……會將這消息聲瞞著,等著內庫官員們暗中串聯,從而給了大人一個立威的好機會?如果她事先交代清楚,司庫們一定會老實許多,那些信陽方面的官員也會平靜下來,不讓我們抓著由頭。”
范閑搖了搖頭,嘆息道:“這位長公主殿下站的比一般人都要高很多……不錯,這次她看著似乎是給了我一個立威的機會,甚至還讓我震懾住了內庫的一眾官員……可是,在處置這件事情的手段里,我不得已要更多的借助當年老葉家的人員與力量,我必須要殺人立威,手段會顯得比較猛烈和不擇手段。”
他繼續解釋道:“初入內庫,我便殺了五位司庫,傳至京都,朝廷對于我一定沒有什么好評價,至于用老掌柜執掌內庫,更是會觸著宮里某些人的忌諱。長公主將這鍋粥蓋著,等最后沸騰了,看似讓我吃到嘴里,實際上卻存的是要燙我嘴的念頭。”
蘇文茂擔憂說道:“說來也是,當日處置工潮之事,大人說話里似乎有些觸著忌諱了。”
范閑笑了笑,沒有說什么。
蘇文茂滿臉凝重:“等工潮、殺人、老掌柜這些事情傳回京都后,無論如何,朝中對于大人會加以訓斥,往最輕處想,也是個行事魯莽草率,不堪……”
他住了嘴,范閑卻笑著接道:“不堪大用?往厲害了說,還可以暗奏我心有異志,猶記葉家往日,如何如何。”
蘇文茂一愣,馬上想明白了范提司這一生最忌諱什么,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此時才終于感受到了那位長公主的手段,對方竟然是什么事情都沒有做,只是暗中幫范閑藏著老掌柜們南下的消息,就可以把大人擱到一個極其危險的火山口上。
“大人既然深明其計……當初就應該第一時間內將老掌柜們抬出來,行事也該謹慎些才是。”他壯著膽子向范閑進諫。
范閑搖搖頭,說道:“長公主算準了我必須讓矛盾激化,才能盡快地收攏內庫。至于以后的余波,是我當下根本無法顧及的,所以在這一點上,就算她冷眼在京都看著,我也必須要做。”
他冷笑說道:“至于內庫的那些心腹官員會因此被我挖出來……想必她也清楚,有監察院的幫助,這些人日后數年根本起不了絲毫作用,反而會給她帶去一些不想要的麻煩,既然已經是無用之人,她又怎么會在意對方的死活?只是幾顆棄子罷了,死之前給我弄些麻煩而已。既然無論如何動手腳也不可能阻止我的全面接管,長公主她當然愿意看到我的接管會出些麻煩,給我帶來一些將來的隱憂。”
此言中的所謂隱憂,自然是宮中貴人們對范閑的認知,也許會因為內庫的事情而產生某種微妙的變化。范閑處置內庫事所展現出來的冷血一面,不知道會不會觸動太后那根敏感的神經,會不會讓皇后與東宮太子聯想到當年的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