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做事吧。”范閑溫和微笑說道:“注意自己的安全,在今后的日子里,只要我不主動找你,你不要為我做任何事情。”
許茂才也笑了起來,走到他身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沒有多說什么,轉身離去。
看著這名四十出頭將領離開的身影,范閑負手于后,微微瞇眼,他知道對方這個頭磕的是心甘情愿,甚至想必是欣喜無比。二十年前之事,落在二十年之后,人生并沒有幾個二十年,而此人卻一直等了這么久,實是不易。
遠處的天邊浮起一絲淡漠的白,范閑瞇著眼睛看著,心思不知道飄去了那里,眉頭皺的極緊。他感覺心上多了一絲壓力,又多了一絲興奮,造反這種事情他是不會做的,就像葉輕眉當年在信中說的那樣,一統天下?她不屑做,范閑也不喜歡玩這種游戲,不過在今后的歲月里,除了造反,總有許多有意義的事情可以做。
比如好好活著,比如讓剛剛離開的那個好好活著,比如讓有些人活的很不愉快。
此時提督府沒有喧囂,只有一片寧靜圍繞,很多人沒有睡著,天剛剛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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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漸盛時,關閉著的膠州城門被緩緩拉開,嚴密封鎖了一個整夜的州軍們疲憊地收隊,有氣無力地站在城門洞兩側,用目光送著那一行隊伍行出了膠州城,往不遠方的水師營地駛去。
隊伍的正中間是范閑,騎在馬上的他已經換上了官服,華貴異常,威嚴十足。左邊的洪常青面色冷漠地抱著皇帝欽賜的天子劍,右手邊的監察院官員捧著金黃色的圣旨。
前有開道官兵扛著牌子氣喘吁吁地走著,然后便是一柄曲柄駕云黃金傘。
膠州方面不知道從哪里搞出來一個絲竹班子,吹吹打打著,鑼鼓敲著,熱鬧不停。
正是一個有些簡陋的欽差儀仗,范閑冷眼看著,心里不免覺得好笑,那位膠州知州果然有兩把刷子,不過半夜功夫,居然整出了這么些東西來,只是這絲竹班子怎么身上的脂粉味這么重?難道是從青樓里借來的?
欽差儀仗他一直留在蘇州,根本沒有想到會在海邊來用。不過既然是去水師宣旨,擺出這種排場來總有益處,只是范閑有些替吳格非擔心,這般弄虛作假,會不會讓京都里的那些老學士們不高興?
一應膠州官員與未獲罪的水師將領老老實實地跟在范閑身后,單從表情上,看不出來這些人是高興還是難過,只是折騰了一夜,沒有幾個精神好。
晨起的膠州市民們在早點攤子上已經隱約知曉了昨夜的事情,紛紛涌在城門內外注視著這一幕,膽大的市民們對著欽差儀仗指指點點,紛紛傳播著,高頭大馬上那個俊的如同姑娘般的年輕權貴,就是傳聞中的小范大人。
范閑在民間的名聲實在是太響了。
而膠州水師在城中的名聲卻實在好不到哪里去。
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城門內外的上千百姓作一聲喊,口祝欽差大人安康,便跪了下去,行禮不一。
范閑一怔,看著那黑壓壓的一片人頭,不禁有些恍惚,想到凌晨許茂才說的那些話,才明白,原來社會最底層的人們,對于高高在上的天使,確實是一種發自本能般的畏懼與敬服。
這種認識,讓范閑并不能舒服到哪里去,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許茂才。
許茂才裝作讒媚的樣子笑了笑。
不得已,范閑揮手止住了隊伍的前行,堆起滿臉溫和的笑容,在官員們的拱衛中下馬,輕步走到線外百姓面前,溫和回禮,極有禮數地扶起了幾位老人家,又寒喧了兩句,說了幾句圣安,天順之類的廢話,這才重新回到馬上,開動了隊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