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里隱著的內容太多,足夠范閑消化太長時間,但范閑沒有怎么理會,直接問到了事情的重點:“我還是想知道是誰想殺我。”
“這京都里,除了你相信的人之外,所有的人都想殺你。”陳萍萍平靜說道:“至于這次主事方是誰,想來我也不能瞞你,只是希望你能忍耐一下,不要壞了大的局面。”
范閑沉默了。
“是秦家。”陳萍萍淡淡說道:“只是你就算入宮抱著陛下的大腿哭也沒用,你沒證據,我也不可能舍得把那個棋子拉出來給你當證據……就算陛下因為你的事情懷疑秦家,可是看在軍方的面子上,他也不可能因為你幾句話就把老爺子藥了給你出氣。”
范閑忍不住搖了搖頭。
陳萍萍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一點不驚訝。”
范閑小心翼翼地伸了個懶腰,生怕牽動了背后的傷勢,微笑說道:“還是那句話,我也是個聰明人,既然此次你不是為我謀功,那定然是要拖人下水,如今這朝廷里還沒有下水的大勢力,便只有秦家了,這件事情并不難猜。”
長公主是從另一個方向,很輕易地推論出了秦家的參與,而范閑推論方向雖然與長公主不一樣,但得出的答案都是這樣簡潔明了。
陳萍萍贊賞地點點頭,說道:“如今你明白了,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像這樣的軍中第一高門,陛下是不會輕易動的,不然軍心不穩,這朝廷何以自安?”
“只怕有證據,但時機不好的情況下,陛下也不會動。”范閑譏嘲說道:“只是我不明白,你拖老秦家下水,想來必要的時候,自然會讓陛下知曉此事……去年一年,您在京都,我在江南,都是硬生生地逼著太子、老二和長公主狗急跳墻,如今他們還沒有跳,你又給對方加上一個秦家的法碼……您對陛下真的這么有信心?”
陳萍萍微笑點點頭:“我一直對陛下很有信心,正如對你一樣。”
話一出口,兩個坐在輪椅上的人都沉默了下來,就像以前的很多次談話那樣,兩們都是極其聰明的人,很多事情不需要說明白,彼此的態度在那只言片語里便確定了,正如范閑猜測自己的身世,正如雙方的每一次小心翼翼地接近——是真實心境的接近。
“我很好奇,你為什么不好奇我要拖秦家下水?就算我對陛下有信心……可是如果跳墻的人少一個,總是會好處理一些。”陳萍萍溫和笑著看著范閑的眼睛。
范閑微微低頭,半晌后說道:“想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因……只不過你是想借此一役,將我將來所有的敵人清楚干凈,老秦家和我關系一直不錯,也沒有參合到龍椅爭位中,想來……這老秦家和很多年前的故事有關系。”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陳萍萍贊賞說道:“你能判斷出這么多,已經足夠了。”
范閑沉默,心里涌起淡淡悲哀——他還有一個判斷沒有說出口——面前坐輪椅的這位老人身體很差,已經沒兩年好活。老人自己當然清楚這個情況,所以他必須趕在自己死亡之前將所有的事情都終結掉,所以才會如此安排。
一念及此,范閑心頭的那絲燥意已經淡化了許多,可他仍然是忍不住問道:“如果……我在山谷里真死了怎么辦?”
“你怎么會死呢?”陳萍萍嚴肅地看著他,“你要一直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