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則,弩箭既出,自然不止一根。
嗖嗖嗖嗖,十余根弩箭同時射出,他人在半空,哪里能擋?雖憑籍著一身高絕的修為免強擋去射向要害的幾枝弩箭,卻依然讓漏網的幾枝弩箭深深地扎進了大腿中。
楊攻城腿上一痛一麻,雙眼欲裂,有些絕望地從半空跌落。
他只來得及躍出巷中上空一瞬,在這一瞬里,他瞧見了七個弩手正站在巷上民宅檐角,不同的方位,卻將上方堵的死死的。
下有刺客,上有弩手,是為天羅地網,如何可避?
……
……
楊攻城在摔落的過程中欲開口長嘯求援,眼角余光卻發現巷中的黑衣人也從懷中掏出了弩箭……一枝迎面而來的弩箭射入了口中,血花一濺,將他的嘶喊聲逼了回去!
在這一刻,他絕望想著,對方怎么拿了這么多硬弩來對付自己這樣一個小人物?太過密集的弩箭攻勢,讓他人在半空,身上已經被射中了數十枝弩箭,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刺猬般可笑。
啪的一聲,楊攻城的身體摔落在雪水之中,震起血水一灘,只是他的修為著實高明,受了這么重的傷,竟是一時沒有斷氣,單膝跪于地上,以劍拄地,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黑衣人首領,瞳中露出一絲野獸斃命前的慌亂兇殘之意。
是的,他是一名高手,可是被人用數十柄硬弩伏擊的高手,沒有什么辦法,除非他是葉流云。
鮮血順著渾身密密麻麻的箭桿往下流著,流出他的精氣神血魄,楊攻城喉中嗬嗬作響,卻不肯癱倒。
黑衣人的首領走到他的身前,反手抽出腰畔的直刀,刀身明亮如雪,不沾塵埃。
巷檐上的冰刺大部分已經被斬斷了,只留下幾根孤伶伶的冰柱,那滴蘊了許久的雪水終于匯成一大團圓潤的水珠,滴了下來,滴入巷中的血水里,泛起一絲輕響。
黑衣人首領拔刀,沉默斬下,一刀將楊攻城的頭顱斬落,干凈利落。
楊攻城無頭的尸身依然跪著。
黑衣人首領一揮手,民宅上站著的弩手翻身落地,巷中的狙殺者們沉默地上前,取走所有的弩箭,然后消滅了巷中的痕跡。
一群人脫去身上的黑色衣物,扮成尋常模樣的百姓,離開了小巷,匯入了京都似乎永亙不變的生活之中。
小巷里一片安靜,就像是沒有人曾經來過,只是卻多了三具尸首,那個無頭的尸首沒有身周弩箭的支撐,終于倒了下去,砸的巷中發出一聲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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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往從來沒有想到過,弩箭這東西,竟然會這樣可怕。”范閑舉起酒杯,緩緩飲著,眼中滿是惘然之色,“諸位大人也清楚,我監察院也是習慣用弩箭的,可是依然沒有想到,當一件殺人的物事多到一種程度之后,竟然會變得這樣可怕。”
抱月樓的酒席中,所有人都安靜聽著范閑的講述,這是山谷里狙殺的細節,人們都聽出了范閑話語中的那絲沉郁與陰寒。
范閑將酒杯放到桌上,微笑說道:“漫天的弩雨,我這一世未曾見過,想來前世也未曾見過……這不是狙殺,更像是在戰場之上,那時候的我才發覺,個人的力量,確實是有限的。”
大皇子在對面緩緩點頭,面露復雜神色,或許是想到了西征時與胡人部族們的連年廝殺。
“弩箭射在車廂上的聲音,就像是奪魂的鼓聲。”范閑皺了皺眉頭,似乎是在回憶當時的具體情節,“那種被人堵著殺的感覺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