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自己無疑是天底下知道小范大人最多秘密的人,比如當年殿前吟詩后的那個夜,那把鑰匙……
第二天便傳來了宮中有刺客的消息,王啟年當然知道那個刺客是誰,至于鑰匙,嗯……肯定是用來打開某樣東西的。
所以范閑一直沒有殺自己滅口,王啟年很有些意外,和感動,是真的那種感動,心里有一種叫做士為知己者死的沖動,明明這種沖動對于年逾四十的他來說,是非常危險和不值得的,可他依然在心底保有了這種美好的感覺。
門樓下傳來兩聲夜梟鳴叫的聲音,范閑側耳聽著,確認了干凈后,對身旁的王啟年做了個手勢。
王啟年眼中閃過一道恐懼的感覺,因為他也隱約聽說過那個傳說,而且也知道那個傳說和小范大人母親的關系。
他知道自己的命從今天起就已經完全交給小范大人了,這是彼此間的信任,這種信任本身就是很恐怖,很要人命的事情。
他手掌一翻,整個人便從門樓之下滑了下去,滑動的姿式很怪異,很滑稽,就像是一只大螳螂,長手長腳,卻悄無聲息,不一時便下到了地面,走到了街的正中間,蹲下來,察看了一下那個偽裝者的氣息,確認他還活著,對著空中比了個手勢。
這個手勢自然是比給范閑看的,范閑看著這一幕,不由笑了起來,老王果然有兩把刷子,這手輕功在手,難怪在北邊活動了一年,都沒有讓錦衣衛那些家伙抓到一絲把柄。
被燕小乙弦意所傷的偽裝者,正是當年出使北齊時,范閑隨時攜帶的那個替身,當年這個替身幫了他很大的忙,今天自然拿出來誘敵。
門樓下又響起了幾聲怪鳥的鳴叫,幾個穿著黑色蓮衣的密探尋了過來,帶著范府的那輛馬車,將王啟年和那個替身都接上了車去,這一切都顯得是那樣的安靜自然,便在此時,空中的層云又攏,清光沒,京都又沉入到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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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前,最黑暗時,雪花再起,范閑一個人來到了城西的一個鋪子前面,所有的民宅還在沉睡當中,商鋪也沒有開始做準備,便是最早起的面攤,都還沒有開始準備臊子,只有這個鋪子已經開了起來,用里面誘人的豆香味兒,驅散黎明前的黑暗,等待著朝日的來臨。
雪花下,范閑坐在鋪子外的小桌上,手里端著一碗豆花在緩緩喝著,豆花的味道不錯,沒有渣感,沒有太多的豆味兒,清香撲鼻,甚至比澹州冬兒做的還要好些。
這是很自然的道理,因為這間豆腐鋪是京都最出名的一間,是司南伯府大少爺入京后辦的第一項實業。
這間豆腐鋪就是范閑自己的。
范閑緩緩喝著豆花,臉色平靜,心里卻是苦笑了起來,自己重生二十年,還真真是個無用的二世祖,對于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帶來什么樣的改變,最大的改變……大概就是這豆腐的做法吧?
母親太能干,太神奇,在那短暫的歲月里,竟是搶著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那有什么東西能剩給自己干呢?
像歷史上所有的那些權臣一樣,玩弄著權術,享受著富貴,不以下位者的生死為念,就此渾噩過了一生?
就如同以前所思考的那樣,范閑的面上漸有憂色,總覺得自己的內心深處有一個大渴望,卻始終抓不到那個渴望究竟是什么。
他有些煩燥,有些郁悶,想到街頭的那件事情,想到燕小乙身后負著的長弓,他的心情便低落了下來。
“****……”范閑用很輕柔的聲音,很溫柔的態度罵了一句臟話。